说好了一起出来散散心,结果那家伙又一个人跑到高处去思考问题了。
雷红柳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以小叶子这个年纪,怎么每天有那么事情需要思考。
可是再想想看,也许这就是小叶子为什么与众不同的缘故。
“他......”
谢云溪也抬头看了一眼。
城墙上边的风大,吹的那家伙的长往前飘着,身上的披风也在往前飘着。
“他说最近太安静了。”
谢云溪给她们倒茶,手上的动作是那么轻柔那么好看。
“他说太安静了不好。”
雷红柳笑道:“安静还有什么不好的,这世道若能一直都安静着才美呢。”
谢云溪道:“百姓们的世道是安静的,稍有不安也只是个例的事,朝堂之争,争权夺利,又什么时候真正安静过。”
“朝中不少人都能看出来,天子让小叶子带兵北征,是为了尽快让大玉北疆安稳下来。”
“大玉外边现在唯一还有些不踏实的,只剩下北边一个娄樊了,娄樊不敢南下,那将来新君即位便能顺利。”
她品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大人物们都知道,到了关键时候了,若此时再不挣扎,天子的利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在他们头上。”
说到这,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在沉思的少年。
利刃,就在那儿呢。
“天子是拿云州做了个试探,云州能办好的,其他各州当然也都能办好。”
谢云溪捧着茶杯,暖意让她的掌心微微有些痒。
“如果那些大人物们不反抗,他们不只是失去一个云州,三十六州的江山再大,也没有他们的金屋银屋了。”
雷红柳听的云里雾里,她最佩服的就是师妹这冷眼看天下的本事。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笨,但这些事她着实是想不明白。
唯有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庄先生,若有所思。
庄君稽虽然是江湖出身,可他的眼界,远高于江湖。
他的学识,他的阅历,他的见解,若换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施展,怕是地位也不会低了。
今日这出游是林叶邀请,但林叶跑到一边呆去了,他坐在这本还有些局促不安。
此时听长公主说完,他心里有些想法,想说又不敢乱说。
“庄先生,若有赐教,只管明言。”
恰在此时,谢云溪轻声说了一句。
庄君稽道:“天子从云州刮地皮一样把官员都换了,是不是,逼着那些人动手?”
谢云溪点头:“先生慧眼如炬。”
庄君稽道:“寒门士子虽然团结,可比勋贵旧族还是差的太远,手里握着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之前小叶子说过,寒门士子被陛下敲打过,所以不敢再放肆,但陛下如今又重用了一个石锦堂,是在给寒门士子们些抚慰。”
说到这,他看向谢云溪道:“长公主刚才说,他们会忍不住动手,那......”
话音至此,他也看向坐在高处的林叶。
“天子故意把小叶子的兵权撤了,把怯莽军留在草束城,是在故意露破绽?”
谢云溪眼神里一喜,能看到这一层的,着实是少之又少。
庄先生人在江湖,可是心存高远。
就连满朝文武,两大派系之外的人,能看的如此透彻的怕也不多。
天子故意贬了小叶子一道,还把怯莽军留在了冬泊草束城,确实是天子亲自动手,把小叶子的防备撕开了口子,展示给对手看。
说起来,天子是真狠,用人用的真狠。
他可以给小叶子前所未有的殊荣,大玉立国两百多年来都没人有过的殊荣。
他也可以拿小叶子的命来做阵眼,做局心。
可再想想看,这又有什么不公平呢?
“小叶子说太安静了。”
庄君稽道:“安静的是表面上那一层水,下边的水也许早就有了漩涡。”
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只是这漩涡,在哪儿?”
谢云溪指了指林叶。
庄君稽这才醒悟过来,刚才他也说过云州是战场,那这漩涡又怎么可能是别人。
雷红柳说:“我虽然......听不懂,可我现在也有点感悟,是不是,若此时这三北都护府的都护不是小叶子,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早就被算计死了?”
谢云溪点了点头:“小叶子如果有一丁点的不小心,也会被算计死,而且一旦被人算计成功,天子也不会救他。”
因为,一旦被人算计成功,那压在小叶子身上的罪名,天子都解不了。
雷红柳忽然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她另一个弟子陈微微,她总是觉得,陈微微和林叶的区别,只是一个命不好一个命太好。
如果谢云溪也那么帮陈微微,陈微微自然也不会比林叶差了。
此时她才醒悟。
若坐上那高处的是陈微微,或许早就成了一捧黄土。
她再抬头看向林叶,眼神就变得不一样起来,多了些心疼。
长辈,总是会更偏爱她觉得受了委屈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