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前厅的晚宴后,玄姬静静等着下半夜的到来,本可以先睡一觉、但她睡得很浅。
偶尔之间她会有一个奇怪的疑问,认识秦仲明之前有那么多年、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
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绪,穿过静谧而昏暗的夜色,她又一次静悄悄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的油灯忽然点亮了,其实只不过是一朵火光而已。
但在黑漆漆的凌晨,气息也忽然变得热烈而光明起来,光亮仿佛照亮了玄姬在低处徘徊的心,又好似聚光在了她的每一个隐私的角落。
她想像不出仲明声称的冰麒麟、是怎样的一种神兽意象,但感受到了一种自内心深处的疼爱。
房间里有各种让人不堪倾听的声音,唯独没有成句的话语,王玄姬却好似真切地听到很多无言的情话。仲明在纵情地倾述、仿佛对着井在述说他毫无保留的迷恋,他极其投入的温柔与热烈、甚至就像吞咽了玄姬的灵魂。玄姬不用问他是否嫌弃,只消感受他爱不释口的疼爱怜惜,已无须多此一问。玄姬觉得他倾述的触觉,不是在对着井说,而是每一句都在触碰她的心坎。
绚丽明艳的憿动情绪、终究要被衣料遮住,夜色再度恢复了宁静,唯有青瓷灯台上火光还亮着,但光线此刻已不如先前明亮似的。
空气里弥散着多种气味,香味、汗水与难以描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仿佛香料洒进了浑浊的水中。芬芳却十分潮湿,并无清爽之感,如同她用手指挽起长时、指尖上留下的湿腻触觉。
此时玄姬已经冷静下来,便不好意思去看秦亮夫妇。当秦亮投来目光时,她都假装不知道,闪躲的眼神没有回应。先前她的情绪很投入,但过后确实又觉得事情有点难以启齿。
玄姬打量着铜镜中的样子,厚实的深色袍服、已经掩盖住了她的雪白细腻的肌肤,不过长有点凌乱、妆容也花了,皮肤还残留着未散的红晕与汗腻。这副狼藉模样,看上去便好像刚遭受了强迫似的。
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昏暗古朴的房间里,嗳昧、温暖、倦意的气氛中,又仿佛有一些不安。
如同之前一样,秦亮送玄姬出门。
秦亮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玄姬不问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两人沿着回廊走,快到前面的门楼了,秦亮却拉着玄姬的手、有点不舍的样子。玄姬不禁小声道:“明天下午,仲明可否早点回来?”
秦亮点了一下头。
……次日午后,太阳刚刚偏西,秦亮便如约回到了王家府邸。
那间位于卧房侧后的旧屋,秦亮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毕竟后来他与玄姬亲近、无须再回避王令君。今天玄姬好像真的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从卧房一侧的小门出去,依旧走过了一段火熏的木板檐台。
旧屋内的废旧木家具上,又积满了灰尘。秦亮比玄姬的个子高一截,他便用袍袖一拂柜子,把她抱起来坐到了柜面上,便想
迎面去亲吻她。玄姬却推着他的胸膛,轻声道:“仲明先听我说,我想告诉卿一个秘密。”
秦亮便搂住她,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说话声音很小也能听清。
玄姬坐在柜面上,眼神有点复杂,她忽然直视着秦亮的眼睛,好像终于酝酿够了勇气,隐约还有点冲动,开口道:“其实我不是王家之女。”
“哦。”秦亮应了一声。
玄姬一脸诧异之色,脱口道:“此乃何意?”
秦亮道:“姑长得不像外祖,有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什么朝不保夕的话,我大概便能猜到。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玄姬看了他一眼,“但我的相貌有点像阿母,大家都以为我的长相随母。仲明可知,为什么没人怀疑吗?”
秦亮静静地等待着。
玄姬果然开口道:“阿母跟着阿父,是在青州。彼时阿母一直住在刺史府内宅,宅中没有别的男子。她确实怀了身孕,王家主母来青州把她赶了出去,但阿父是看着阿母的肚子大起来的。所以后来阿父要接我们回王家,也毫不怀疑地说、我是他的亲生女。”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道:“但阿母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死了,且是个男婴。正好她的青州老家遭灾,她堂姐带着刚出世的婴孩投奔,那个婴孩就是我。”
玄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后来生母找过我,被白夫人劝服了,说是让我做王家之女、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胸襟也随之轻轻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