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姬的声音道:“皇帝的姓氏不同罢了,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秦亮不禁转过头,在玄姬那张鹅蛋脸上瞧了片刻。他忽然觉得,玄姬的生活看起来避世,其实观念又很入世;而秦亮自己看似进取,心里却似乎还保留些许避世的浪漫幻觉。
现在秦亮应该不至于、会走到跑路那一步了,费祎那条路已经失去了作用。
然而保留那种感觉,依旧很好。就好比进城后的人,已经不想回到老家,但一想到老家还有一亩三分地、混不下去了还能回去有口饭吃,心里仍然会生出几分慰藉。
费祎在蜀汉有权势威望,秦亮从各方面打听过他的为人,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万一要跑路、投奔费祎最可能得到善待。
不说从别人口中听来、有关费祎的言行风格,便是秦亮通过与费祎打过的交道,亦能了解一二。秦亮在秦川之役中坏了费祎的大事,但费祎依旧在拉拢秦亮时、言辞诚恳颇有欣赏之意,他显然是一个有心胸的人。
秦亮见木案上摆着酒,遂走过去提起酒壶、拿起杯子,来到了门外。
太阳已经落在房屋背后,东边的门楼檐牙上、还能看到残阳留下的余晖,天井里的光线亦已黯淡。秦亮倒了一杯酒,面对西南方向,仰头道:“魏国卫将军秦亮,遥敬汉国大将军费文伟,请大将军魂归故里,自此安息罢。”
三个女子都默默注视着秦亮,不过她们的心态应该不太一样。陆凝是有些触动、眼睛也湿润了,她的立场显然比较倾向于蜀汉的费祎。毕竟她们夫妇算得上是投奔效忠了费祎的人。
魏国人称蜀汉政权为“汉国”是不太对的,因为曹魏不承认其合法性。但在自己家里,秦亮不用在乎这些细节,既然是对费祎表达正面情绪,自然要用汉国、以示敬重。
秦亮在伤感之余,眼睛里又渐渐露出了一些怒气。
目前其实还不能确定费祎之死、是姜维的阴谋,但姜维明显是得利者。而且今年秦亮遇到刺客,也与姜维脱不了干系,秦亮对姜维的不满愈深!人的感官与敌意,是不需要证据的。
秦亮也不了解姜维,以前看法都只是书上的东西。如今秦亮对他的印象、大概也只是觉得他似乎比较偏执,因为位高权重者采用刺杀这种手段,本身就比较极端。
不过姜维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秦亮对他的喜恶,与他的好坏无关,只看秦亮的立场站在哪里而已。
譬如曹爽那种人,秦亮还觉得他为人不错。那只是因为曹爽对秦亮的安危没多大的威胁,反而征辟了秦亮、多少都有些恩惠。
以秦亮的观念,也没觉得姜维有多么正义。甚至于整个蜀汉的事业,在秦亮眼里都是意义有限,主要还是同文同种、艰难活着的人们在自相残杀。
当然此时的人们、应该不是这样的观念,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心怀执念,做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陆凝抹掉刚才的眼泪,忽然沉声道:“秦将军对汉国……”
她在琢磨时,秦亮开口道:“汉朝是最辉煌的朝代之一,曾是所有人的自豪,但它腐朽了、就该灭亡。想千秋万代的人,都是在做梦。”
陆凝叹出一口气,放弃了措辞。
秦亮因为自己的情绪,便愤愤地说了一声:“姜维在我眼里,比不上张角!”
王令君玄姬顿时侧目,诧异地看向秦亮,而陆凝的神情则十分复杂,张角毕竟是道教祖师人物。当然张角在主流社会里,乃毫无悬念的反贼!
秦亮解释道:“如果一定要自相残杀,忍无可忍的民众组织起来、去推翻(反动的封建地主)统桎者,焚烧他们的宫阙、摧毁他们的根基,显然更有意义。即便没能建立起更好的制度,起码让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付出了代价,让人们在血与火之中真正明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是自组织性社会、自我调整的必要经验。而魏国的士卒、与蜀汉的屯兵,能有什么怨什么仇呢?”
王令君好一会没回过神来,她可能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比较极端,但今天大概才明白,其实秦亮更极端、且是更深层面的问题(以这个时代的观念)。
陆凝则一副苦思的样子,但秦亮认为她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有些东西,多少人皓穷经、阅历丰富看遍人间,也找不出一条正确的真理。何况她一个年轻的道士,无非只是从道家典籍中得到了一些启而已。不过一个妇人愿意想这样的问题、倒不多见,秦亮记得还与她谈论过类似的话题。
几个人默默地回到饭厅,秦亮见木案上摆着大米饭,不禁端详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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