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乡公主问道:“仲明应该也能谋算胜负罢?”
秦朗回头道:“兴许他的看法与我不一样,胜负也不好说,但此役应该危险不小。”
他坐回席位上,接着道:“我刚听说奏书的内容,便觉得十分意外。从前几次大战来看,仲明用兵算是一个比较稳妥的人。当初司马懿、毌丘俭的兵力都比仲明多,但那两仗是迫不得已,不打不行。此番则不同,汉中之战可以不打的。”
何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十年前秦亮还是个泥腿子,去太学读了两年书、仍与大伙格格不入。他这种人,一朝得志,很容易得意忘形,心性哪能与舅舅相比?”
他说到这里侧目看了一眼阿母,“秦亮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攀附上权贵后、权势不小,但本性能改吗?”
金乡公主察觉何骏的眼神,蹙眉不语。
秦朗却摇头道:“王家人若非看出仲明乃人杰,怎会把嫡女嫁给他?再说寻常人就算与王家联姻,也干不出大事来。”
何骏只能很轻地“哼”了一声。
秦朗转头打量着何骏的脸,语重心长地说道:“按理仲明与我们家是亲戚,伯云(何骏)又曾是仲明的太学同窗,你们好生相处,对何家是大有裨益的事。”
他说到这里,用不经意的目光看了卢氏一眼,“有些恩怨过去便过去了。我听说,只是有流言、实际并没有什么事。”
卢氏微微张了一下薄嘴唇、欲言又止,终于一声不吭地避开了目光。
提到旧事,何骏心里顿时又是五味杂陈。
起初何骏一直看秦亮不顺眼,确实有卢氏的关系,而现在他怀疑、秦亮居然还与他阿母金乡公主有什么事!因此心里的厌恨更甚。
何骏出身大族,其实有识时务的见识,他当然知道舅舅的话有道理。有时候他也想过利弊关系,但有些念头画面一冒出脑海,情绪便会直冲脑顶,简直不由自主。
譬如阿母金乡公主的言行气质很大气,她可能不愿被动躺在秦亮下边,何骏便会自行想象出一些场面,推测阿母坐着的动作和神态,甚至仿佛能看到那头乌黑的头摆动的样子。同时他又觉有点难以想象,阿母那样冰清玉洁端庄大方的人,如何能一改常态、做出那般举止?
何骏心里很难受,却又忍不住会去想。因为即便是痛苦,只要情绪足够强烈,也很容易占据人的内心;比五石散带来的感受,还要强得多。
何骏没想到,以前自己在太学不怎么在意的那个秦亮,竟会变成他多年来最关注的人、成为最伤他心的人。
更让他愤怒的是,极大地伤害他的秦仲明、却根本不在乎他!如今何骏也没办法与秦亮争吵斗法,只能在背地里默默地诅咒这个人。
这时金乡公主的声音道:“当初大将军曹昭伯,十万大军攻汉中,最后也只能铩羽而归。要不阿兄送一封信去关中,提醒一下仲明?”
秦朗沉吟道:“朝廷兵事是王、秦、令狐家在管,我现在只是宗正,按理不应该对兵事指手画脚。”他想了想又道,“而且仲明打的仗比我大,伊阙关之战两方近二十万之众,巨鹿之役也有十几万人。我若在仲明跟前谈用兵,说不定要被他笑话呢。”
金乡公主道:“伯云说得不无道理,仲明毕竟年轻,即便很有才能、有时候也难免疏漏,与阿兄这样的宿将不太一样。”
她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有点焦急,“不用公文,阿兄是仲明的族兄,写家信罢。”
秦朗终于点头道:“可以这么办。”
何骏又开口道:“秦亮手握重兵,正在风头上,劝不住的,要吃点苦头才行。”
金乡公主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何骏已忍不住开始想象秦亮大败的情形。起初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面,秦亮被围在山上、将士们饥饿难捱,然后秦亮拔出佩剑自刎。
但何骏觉得、这样好像缺了点什么,他忽然醒悟,自己并不愿意看到秦亮死!
若是秦亮就这么死了,何骏近十年的恨意、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何骏最愿意看到的事,还是秦亮王凌都因大败而失势,秦亮被打回原形。
而何骏的母亲还是公主、妻子卢氏也是士族,出身不会改变,那时秦亮还得来巴结、结交何骏!何骏又能想办法羞辱他,慢慢折磨他了!这种事何骏是轻车熟路,以前他与邓飏顽弄臧艾的姨母,其实兴致来源便不是妇人、正是臧艾。
何骏想到这里,心情忽然有点激动,只想马上来一点五石散助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