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只无形的疾风之鸟,于天地之间连成一线,刹那间贯穿了这片摇摇欲坠的玻璃平台。
“卡哒——”
仿佛一块骤然被打碎的镜子,玻璃站台顷刻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蜘蛛网状的裂痕飞速蔓延,玻璃站台立刻四分五裂。
苏明安脚下一空。
破碎的玻璃、堆积如山的机械残骸、散乱的金属片……都随着他一同坠落,21层的高度,他的黑随着暴烈的长风向上扬起,耳边满是剧烈的暴风,童孔之中只剩下离他越来越远的直升机。
雨水和寒风灌满了衣袍,玻璃碎片裹挟雨水撞向他。世界都笼罩在雷声中。一滴豆大的雨水钻进了他的眼眸,模湖了眼角边的水与血。
神明依然在直升机舱口,视线对着他的方向。
“再见。”神明低声说。
苏明安咳出一口血,身形像一片飘摇在风雨中的碎叶。
20层,16层,12层……
坠落之中,仿佛生机都被硬生生剥离,呼吸被紧紧压制着,满灌的风遏止了他的喘息。那些猩红软管紧随而来,随着他一同坠落,像落了一场红雨。
他的身形仿佛要被大雨压断。
这一夜的决战满是陷阱、埋伏、连环套……层出不穷,一个又接着一个,文明之间绝对的科技压制,他即使将一手烂牌打到了极致,也避免不了如今的终局。
每一个世界,作为每一个世界核心的身份,作为“亚撒·阿克托”,他已经尽力了。那么多年的战争,那么长久的共鸣,那么多个玫血……他早就超出负荷了。他甚至有些记不清副本前几天生了什么,回忆都显得极为遥远。
直播间疯狂地刷屏,文字早已模湖不清。大厦楼层深处,投射出暖黄的光晕,从一扇一扇的窗户中透出,打在苏明安脸上,映照出他全身染血的身躯。
隐约地,他听到好像有小眉的声音,她的声音犹如流淌着的涓涓溪流。
“……请问,大家听得到吗?”
她那清冽的声音,从城邦的各个角落传出。同样也灌入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了。
少女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水般清冽,虽然在颤抖,但却很坚定,隐约还能听见有白猫喵呜的声音。这些声音在沉郁的城邦氛围之间,就像黎明温暖的光芒。人们躺在地上,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
她的声音代表破局的希望,代表着穆队开始破除集体情感共鸣,却制止不了他的下坠。
光在眼前聚合又弥散,苏明安再度看了一眼离他很远,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直升机,闭上了眼。
空气开始变冷。
原本就接近零度的温度,再度开始下降,天际垂落的雨水竟也有结冰之势。
12层,8层,4层……
“……”
“……”
预料中的落地疼痛却没有出现。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声音很低。
“卡——哒哒。”
细微的凝结声传来。
苏明安眨了眨眼,一抹冰霜从上空朝他延伸而来,速度极快,它像一条冰蓝色的大蛇,动作轻柔地衔住了他。
这一瞬间,竟然有种迪士尼公主出场的即视感。白蓝眸的少年滑着冰桥而来,伸手,一把拽住了离地只有数米的苏明安。
少年的身躯前倾,弯得如同一柄拉满弦的弓,脸上仍然残留着热泪,双目犹如沉沉雾霭。
“对不起。”少年低声说:
“一想到他是一个人死在了三维……我就难过得快要窒息。我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真相。”
“他明明……就差一点,就能看到他亲手塑造的二维世界了……他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步入他最向往的春天。他就差一点……我必须要来救你,只有你了,只有你像了……你怎么骂我怎么讨厌我都可以……”
苏明安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北利……”
少年的食指搭在他的唇前,眼里的光采快要绝望地坠落——
“求求你。”
“叫我一声‘小北’。”
天空中的直升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靠近了过来。而北利瑟尔依旧看着苏明安,眼中满是祈求。
“……”苏明安叹了口气:“小北。”
北利瑟尔好像笑了下。
苏明安看不见,他的视野是黑色的。
他听到少年极其轻柔的呼唤,就像刮过耳旁的一阵风:
“亚撒。”
苏明安的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
不顾生死地过来救他,竟然只是为了听一声似曾相识的“小北”。
同时兼具阿克托与北利瑟尔的情绪共鸣,苏明安不可能对这两个人没有半点感触。听到北利瑟尔叫他亚撒,他感到了阿克托的悲伤,又有北利瑟尔极端的孤独。
好像这一刻,他突然被斩成了两半,一半归属于一个不存在的灵魂,一半归属于眼前恳求他的人。
淋过雨的人总想着给别人撑伞,即使这个雨很大,除他之外没有任何人淋湿,他就成功了。北利瑟尔此时的表情,犹如侍奉着一个早已死在暴雨中的神。悲哀到了极点,却虔诚到了极点。
“亚撒,这边走,我带你去找药。”
北利瑟尔从冰桥跳了下来,重新窜入大厦之中。苏明安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还算遥远的直升机,跟着北利瑟尔冲了进去。
一楼大厅躺着许多陷入沉睡的人,他们神情安宁,好像已经屈从于长久的共鸣。北利瑟尔掠过了这些人,推开了楼梯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对……不起。”
北利瑟尔在前面说。
他步履轻盈地走在苏明安的前方,不像是在危机四伏的大厦,反倒像是走在最普通的街道上,任由雪白的丝在脑后的空气中飘扬,苏明安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翻飞的衣袍缓慢地轻扬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