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马超带着万余西凉骑兵,心情忐忑地翻过街亭隘,进入陇川谷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景色。这是虚岁十八岁的马超第一次带兵,人生的初阵搏杀随时都会来临,天赋再高的人也会紧张。
可惜马超文化不足,所以无法赋诗描述眼前的景色,只能是在内心纯粹感慨山河壮丽,秋高气爽。
街亭位于陇山西侧支脉的一处缺口上,是翻越陇山东脉的险要咽喉。
而陇山就是后世地理课本上的六盘山,南北蔓延六百余里,从宁夏固原(安定郡朝那县)到陕西宝鸡(右扶风陈仓县),贯穿陕甘宁三省。
历史上一千八百年后,一支“屈指行程二万”的远征军,就是在走过了两万多里路后,最后翻越了陇山,抵达了最终目的地,时间也是在当年的农历八月底秋收时节,“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就是当时的景色,与马超看到的几乎一样。
此地之险要、重要,可见一斑。
陇山的北段,是只有一条主岭的结构,而且高峻入云,海拔近三千米,也没有隘口可以偷越。但是到了南面半段,因为千万年来山区雨水的汇流冲刷,山体被分成了东西两条平行的支脉。
东西支脉之间,就是源于街亭附近的汧水,汧水源头有汧县,由此顺着山势往东南偏南方向流淌,经隃麋县,在陈仓城以东不远注入渭水。
汧水的水源来源于陇山上降水的汇流,所以也会在山坡上蚀刻出一道道支流,形成低矮的山嘴。汧源西坡被冲出来的缺口就是街亭,汧源东坡的缺口则叫华亭。
所以西凉兵出了街亭之后,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条就是直接沿着汧水顺流而下,进入关中平原,从背后攻击陈仓,抑或是堵住陈仓敌军后,沿着渭水剽掠郿县等三辅腹地。
第二条,则是从街亭翻过陇山西支后,再从华亭翻上陇山东支,进入黄土高原,然后从华亭插向泾源、临泾,那里有秦地的第二大河流泾河,顺着泾河而下攻打,也能最终在长安城北的池阳县汇入渭河、再与渭河一起汇入黄河。
说起池阳这地方,还有一幕奇景,就是“泾渭分明”,后世在抖音上也能看见,因为泾河渭河一条流关中平原一条流黄土高原,含沙量差异很大,到长安附近汇流时还能看出清浊分明。
只不过先秦到三国,黄土高原都还不是“黄土高原”,植被葱茏,所以当时是泾河比渭河清,《诗经》有“泾以渭浊,湜湜其沚”,可见一斑。
后来是关中屡遭破坏,黄土高原正式变成黄土了,隋唐时才明显是泾河浑浊超越了渭河,杜甫有诗曰“浊泾清渭何当分”。(现在黄土高原被治理了,又是泾河清了)
扯得有点远,且回到马超出兵后的进兵路线上。
正因为汉末的“黄土高原”还不是黄土荒地,而是草木葱茏的肥饶之地,所以高原上大部分地区的地势还是很崎岖的,甚至可以视为陇山余脉,除了泾河两岸外其他地方很难行军。
过了街亭之后,马超难免有些迷茫,所以在和父亲分兵之前,趁着最后一次军议请示了一下。
“父亲,此番我军翻越街亭,是不是太过顺利了?不光街亭,连对面的华亭隘同样没有守军。下一步我军到底是该从安定郡治临泾、顺泾水直取长安,还是走南线,由陈仓、郿县沿渭水直取长安?”马超诚恳问道。
马腾在帐中捻须微笑:“在街亭、华亭没有遇到抵抗,这就心里不踏实了?孟起,你还是太年少,不懂政治。须知为父如今还是长安朝廷册封的征西将军,在尚未正式明着扯旗反抗李傕郭汜之前,刚刚稍稍越境,安定郡与右扶风的官员是不会立刻跟我军刀兵相见的。
甚至有可能,我军在刚刚抵达临泾时,只要打出旗号表示是征西将军旧部要去长安觐见,临泾的安定太守苏则都有可能被我军骗过,诈获城池。
不过,右扶风的王宏肯定不会中计,毕竟张济始终镇守在陈仓,王宏定会警觉。而且我军抵达的时候,韩文约说不定已经在围攻陈仓了。”
事实上,目前的马腾韩遂虽然是表面兄弟,但名义上征西将军镇西将军还是互不统属的,就算韩遂作乱,张济、贾诩也不能想当然推断马腾真的也跟着作乱,只有马腾做出实质性举动,才能确认,所以偷袭的第一枪之利始终是存在的。
原先没有政治经验的马超,被父亲这么教导,若有所思地说:“既如此,咱不如借着偷袭之利,先攫取安定郡,就算引来反击,也好移安定钱粮、百姓,由街亭退回陇西。如若敌军反击被韩遂牵制,我军就坐拥安定,徐徐图之——反正长安守军众多,靠咱两万人再偷袭也不可能拿下,不如见好就收,遥为策应。”
马超这番话也是很对的,因为偷袭长安没有意义。
历史上偷袭长安有意义的情况,必须是长安不是都,大军不在城里驻扎,如果直接就是国家心脏,雄兵十万,还有什么好偷的?
要么就是长安虽然原本有众多兵力,但绝大多数主力被调出去打别的军阀了,那也有偷的意义。比如李傕郭汜目前还有直属部队十余万人,要是韩遂甚至刘备打陈仓吃紧,长安的十几万人有一大半调去陈仓、天水了,那马超可以考虑趁长安空虚偷一偷。
否则就只是抢一把就走,最安全,硬仗让韩遂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