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瀚占据江南之后,粮食不敢再运去安庆中转,害怕被朝廷官兵给扣下。
其他货物,也有许多不敢到安庆。
安庆的贸易量迅速下滑,大量城市游民失业,李虞夔只能招募这些游民当兵。
现在赵瀚的大军打来了,守城的游民会作何选择?
当然是赶紧投降,赶快恢复安庆的贸易运输,他们好找工作赚钱养家,继续当兵早晚要全家饿死!
李虞夔深知此情,惨笑道:“降吧,都去开城投降。”
李虞夔又望着北方,喃喃道:“昏君当道,奸臣盈朝,大明江山已经没救了。可国朝养士三百年,又怎能少了殉节之臣?陛下啊,臣先走一步,想来你不会太迟。”
方岳贡感到有些不对劲,说道:“抚军,你莫要多想。江山鼎革,天命轮回,非人力所能……抚军!”
只见李虞夔突然前冲,翻身越过女墙,从高高的城墙跃下,而且还是脑袋向下坠落。
方岳贡想要阻拦,却动作太慢,只抓到李虞夔的衣角。
“嘭!”
一声闷响,人体落地。
卢象升已经随军登岸,眼见城头降下旗帜,他正感叹如此轻取巨城,大明江山果然彻底没救了。
闷响传来,尸体距离卢象升只有几十步远。
卢象升连忙奔跑过来,翻转尸体朝上。脑浆都已经迸出,血液流了半张脸,依稀还能辨别出是谁。
卢象升悲愤道:“李一甫,你怎这般糊涂!”
城门渐渐打开,张铁牛带兵过来,望着那尸体说:“确实糊涂得很,降都降了,为何寻死?”
卢象升摇头道:“你不懂,你不懂。他并非为皇帝殉节,而是为大明殉节。历朝历代,鼎革社稷,总是得有人殉节的。”
张铁牛嘀咕道:“殉什么节?让老百姓吃饱饭才是正理。”
对牛弹琴,说不明白,卢象升懒得再讲。
待城中官兵出城投降,卢象升才说道:“厚葬义士吧,我自己掏银子。”
“拜见将军!”方岳贡带着官吏作揖迎接。
卢象升认出了方岳贡,提醒道:“张兵院,这位方先生极有名望,江南第一条海堤石塘,便是他督造建设的。保护良田无数,赈济万民温饱,上海县如今还有他的生祠。”
张铁牛本来对方岳贡不屑一顾,听闻此言,顿时拱手笑道:“你是个好官,老张这就给你行礼。”
方岳贡回礼道:“将军不必如此,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此情理之事。”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城内守军已经全部出来,他们放下兵器跑来找活干。
大军抵达安庆,自然有许多辎重,守军又多为游民苦力。这些人不愿打仗,只想做苦力赚钱,趁机给大同军搬运辎重。
“将军,船上的军粮给我们搬吧!”
“就是,我在码头扛了好几年包,身体壮实得很。”
“大王给些活干咧,工钱很低的,保证比南京的苦力要得少。”
“……”
这些人,刚刚还是安庆守军,转眼就点头哈腰过来揽活。
卢象升哭笑不得,满腹心绪,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他经常跟流寇打仗,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流寇攻城的时候。别说游民苦力,就连城中住户,遇到流寇杀来,也会自登城防守,因为流寇进城必然抢劫!
这不是兵威强盛就能做到的,还必须仁义之名远播。
安庆百姓知道,只要投降赵天王,今后肯定有好日子过。
整个长江沿线的城市,都晓得这般道理。只隔着一条江,他们听到无数传闻,对岸农民都已经分田,城中百姓也无苛捐杂税。
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赵天王怎还不打过江来?
“天下大同!”
“赵天王万岁!”
百姓刚开始有些疑虑,见大同士卒秋毫无犯,于是纷纷走出家门,站在街道两旁围观欢呼。
卢象升随军进城,看到欢腾庆祝的百姓越来越多。
这种感觉很荒诞,又让人迷醉。
白天维持城内秩序,卢象升晚上拿出《大同集》。这本书他读了十多遍,但每次阅读都有新的感想。
书中的许多道理,可以在宜兴农民身上得到验证,也可以在安庆城民身上得到验证。
卢象升也体恤百姓,天雄军也是秋毫无犯。
但天雄军和大同军,明显不一样的。
一个是给皇帝打仗,一个是给百姓打仗!
卢象升反复阅读《原君》、《原臣》、《原民》三篇,他终于彻底理解赵瀚所说的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