挎着书包提着包袱离开时,正好看到胡翠花从水房里端着脸盆出来,她用热水兑了凉水在脸盆里,正打算洗脸。
胡翠花没理会顾清溪,不过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清溪到底是说:“宿舍漏雨,晚上睡觉注意着点,别睡太实在。”
她隐约记得,上辈子县二中出事,有些人逃出来了,有些人没逃出来,就丧了性命,关键时候,比别人都一个心眼,睡得虚,容易惊醒,可能就没事了。
胡翠花先是有些意外,之后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笑了:“说这个有啥用,我们又不像你,还能巴结好县城里住的同学,去攀高枝住别人家,我们可没那本事,只能在宿舍里受罪。”
闫淑静听到这话顿时不高兴了:“说这话什么意思?”
胡翠花:“淑静,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有些人,得了便宜又卖乖。”
顾清溪懒得搭理胡翠花的酸,径自跟着闫淑静出去了。
出去后,闫淑静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你也是好心,平时关系不好,你特特地提醒她,结果她还在这里说你!”
闫淑静多少也意识到了,顾清溪本来不想跟着自己去,结果一回宿舍,看到宿舍里那情景,马上改了主意,她只是觉得宿舍里不安全了。
顾清溪却是并不在意:“我说了,做了,心尽到了,别人听不听,怎么想,那是人家的事,我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重活一辈子,其实她对胡翠花这种,也是抱着疑虑的,说不得这就是替了自己高考成绩的人,谁知道呢?
所以胡翠花怎么样,她根本不在乎,只是到底涉及人命,做人是有底限的,她也尽自己良心能做到的罢了。
闫淑静看着她直摇头:“别人以为你是一个凉美人,其实你就是烂好心。”
顾清溪噗嗤一声笑了:“就当我是好了,不管了,随便她们去吧。”
闫淑静妈是骑车子过来的,听说顾清溪也住自己家,自然是高兴,便让顾清溪把东西放在她洋车子后车座上,让顾清溪和闫淑静打着伞跟着走。
此时的天仿佛被湿墨晕染过一般,灰蒙蒙地笼在上方,雨水潇潇而下,顺着油布伞的边缘滴下来,在雨伞周围形成一旦水帘。
街道上并不好走,因为这春雨下了太久,排水系统不好,以至于一些水积压在马路上,连路边的菜叶子都飘了起来,顾清溪和闫淑静挽起裤腿,一手撑着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雨伞,一边紧攥着裤腿,艰难地往前走。
风一吹,那雨水淅淅沥沥地迎着人的脸来,几乎喘不过气来,加上身上凉飕飕的,自然是苦不堪言。
闫淑静妈妈看着这情况,只好喊说:“今日这天真不好,你们两个坚持坚持,回去咱喝红糖水!可不能泄气,咱一会就到家了。”
闫淑静和顾清溪赶紧答应着。
谁知道正走着间,就见前面一辆拖拉机开过来。
闫淑静见了,马上意识到了:“快躲开,这些人没公德心!”
顾清溪也明白了,这拖拉机如果开过来,肯定会让旁边的水洼溅起她们一身,闫淑静这是有经验。
谁知道就在这时,那拖拉机却停下来了,车窗打开,顾清溪便看到了萧胜天,他胳膊挎靠在车窗上,俯望这边看。
她愣了下,没想到这都能遇到。
萧胜天扬眉:“这是去哪里?”
顾清溪:“去同学家住两天。”
萧胜天打开车门,矫健地下了车,笑着上前和闫淑静妈妈打了招呼,顾清溪便忙介绍了:“这是我们隔壁村的,因为分的田正好挨着我家,平时有来往,挺熟的。”
闫淑静妈妈倒是客气得很,连声说同志好,甚至还和萧胜天握手,萧胜天笑着说自己刚刚修理拖拉机了,手上有柴油味儿,之后客套了两句,萧胜天便提议:“下着雨,路不好走,我送给你们过去吧。”
闫淑静妈妈犹豫了下,不过看看这天,到底是问:“萧同志,这会不会麻烦你?”
顾清溪抿唇笑了:“也没什么吧,阿姨,他挺热心的一个人。”
萧胜天听这话,笑看了她一眼:“阿姨,我喊清溪妈妈婶,婶平时对我挺好,我也应该多照顾着清溪,清溪过去你那里住,我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自是别有一番亲近,至少在闫淑静妈妈面前分出了亲疏。
闫淑静妈妈其实本来也有些心动,今天这天比她以为的更糟糕,她肚子也有些饿了,回家还有好一段,不知道走多久,趟着这水更是脏兮兮的,如果能送过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下便把洋车子还有顾清溪的东西都搬到拖拉机后车斗上,然后上车,因为有闫淑静母女在,顾清溪自然也没坐副驾驶座,直接扶着拖拉机车帮站后面。
萧胜天提醒大家小心握好了别摔了,之后便开着拖拉机过去了前面街道,到底是快,没多久就到了。
于是又折腾着取下来,萧胜天还帮着闫淑静妈妈把她车子直接搬到了家属院后面的一处台阶上,这里有屋檐挡着,不会被淋到。
一切都收拾好了,闫淑静妈妈过意不去,想让萧胜天过去楼上喝口热水,萧胜天却执意不去,只说有事,赶紧走了。
上楼后,闫淑静爸爸还没回来,闫淑静妈妈嘀咕了声:“这是又加班了!”
顾清溪和闫淑静一起洗了下手脸,又喝了口热红糖水,暖烘烘的红糖水下肚,这个时候再看窗外飘飘洒洒的雨水,竟然有种欣慰的满足感,外面再冷,能坐在舒适的沙上喝一口热红糖水,倒是舒服得很。
闫淑静妈妈开始在厨房里忙活,闫淑静则拉着顾清溪进屋,给她看自己才得到的明信片,那明信片是从上海寄来的,是她上海的叔叔送给她的。
不过顾清溪心里却有事,窗外的雨好像下大了,她担心学校的宿舍。
其实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做不了救世主,帮不了哪个也救不了哪个,但是想到上辈子宿舍坍塌的惨剧,别说应在自己同学老师身上,就是县二中生了,到底是心里难受,大家感同身受,班主任老师课堂上提起这事的时候,别说女同学,就是男同学都抹眼泪。
闫淑静现了顾清溪的异样:“怎么了,清溪,你有点心不在焉?”
顾清溪看着外面的雨,并不是什么狂风暴雨,但是这雨无声地洒下,就这么连绵不绝,仿佛要下到世界的尽头。
她并不太记得上辈子县二中生坍塌事件是哪天了,就记得好像是这年春天,也是下着雨,其它的只记得好像是这学期期末考试前,因为那时候大家都很紧张地在准备复习,而高三年级也要进行筛选考试了。
顾清溪蹙了下眉:“我总是怕出什么事。”
上辈子,二中宿舍坍塌,死了十几个学生,还有一些残疾了,据说那些学生的家长过来学校的时候,都哭得两腿软根本走不动,要人架着走。
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即将生这种事,她却无能为力,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毕竟人不是动物,人之所以是人,是因为有同理心。
闫淑静:“其实能有啥事,哪能那么倒霉呢,你看这宿舍多少年了,年年漏雨,也没见出过啥事啊。”
顾清溪在心里苦笑了声,她知道其实预知了一些事情,却没什么权威,是很难成事的,如果唐山大地震之前,有人跑过去大喊说要地震了,只怕是被当成散步谣言的抓起来。
一时不由想着,如果是萧胜天,他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办?
她甚至想找他问问了。
不过到底只能是想想罢了,毕竟她还不可能因为一个未必会生的微小可能而兴师动众。
当下和闫淑静一起学英语,这时候闫淑静妈妈饭做好了,闫淑静爸爸也让人过来报信,说是不回来吃饭了。
于是顾清溪和闫淑静母女吃,她们家伙食很好,现在已经吃上了白面馒头。
闫淑静妈妈还熬了一点紫菜蛋花汤,给两个姑娘一人一碗,劝她们多吃,说话间因为问起来萧胜天,顾清溪便说了他弄化肥的事。
闫淑静妈妈感慨:“怪不得呢,年纪轻轻的,还挺有本事的,我瞧着说话做事都很沉稳,他这个年纪有这个性子,这可真不是一般人。”
顾清溪没吭声,别人夸萧胜天,她心里挺高兴的,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因为提起来这天儿,闫淑静妈妈有些无奈,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天不好,结果你叔也不回来,这一天到晚不着家,那么卖命地干,家都不管了,也不见给他升升官。”
闫淑静从旁边笑:“我爸这么用心上班,赶明儿就升了,妈你放心好了!”
闫淑静妈妈:“呸,滑头!”
吃完饭后,顾清溪和闫淑静吃了一会饭,也就睡下了。
只是睡的时候,顾清溪终究是不踏实,听着那外面的雨声,都是浮光掠影的梦,直到最后,一道闪电,一声响雷,她陡然醒来了。
她呆呆地看着窗外,却见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顾清溪的心开始轻轻地颤起来,她想起来了,上辈子,就在出事的那一夜,也是这般反常的天气。
一般春日的雨不会下成这样的,结果那一年雨水却格外反常,当时大家被惊醒了,还嘀咕过呢,说这是怎么了。
殊不知,就在他们学校不远处的县二中,生了那一场坍塌事件,而当时他们宿舍,也就是差点没塌而已。
塌没塌,不过是老天爷一个挥手的差别而已。
之后,本校的领导也吓得不轻,申请到了资金,进行了宿舍的重新加固修建。
顾清溪深吸口气,推醒了闫淑静:“淑静,醒醒,要出事了。”
如果说以前只是隐隐的感觉,那她现在确定了,要出事了,那桩坍塌事件就在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