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华打蛇附棍上,叫道:“对,阁老说得对,来人啦,搜杳吴节,给本官仔细一点!”
他眼神里全是得意,用怨毒的目光看过去:吴节你闹了半天,绕了一圈,还不是要落到我的手里。本官好歹也是带过兵的,有的是手段,等下就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按住,录得精光,吴节心中一跳。
还好徐阶一摆手:“慢着。”
见徐阶喝停衙役,赵文华冷笑道:“阁老此举本官看不明白,你刚才还说科举场上,却没有从权一说,该搜检就搜检,怎么此刻又变卦了。我等都是读圣贤书的,当知言必行,行必果的道理。心口合一,才是执身处世的道理。”
他今天是居了心要给吴节一个厉害瞧瞧,本来,赵文化也知道吴节和景王有过节,也知道吴节是天子近臣。
先前之所以要给吴节找点麻烦,也不过是顺手给景王出一口恶气。对于吴节此人,却不怎么放在心上。这些年,天子身边的弄臣、方士不知道换了几茬。皇帝对你好的时候,能将你捧到天上去,可他却不是个有长性的人,也许过不了几天,吴节就失宠了也说不一定,这种人物也不怕得罪。
让他尝点本官的滋味也好,点到为止即可口
可吴节刚才却演出退考一幕,这已经彻底将赵文化给得罪了,自然要整治得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怎么着也得革了他的功名才解气。
但万万没想到徐阶却在这个时候跑类给吴节出头,这就像是在热油锅里递进去一滴冷水,让赵文华更加来劲。
他心中突然一动:这可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啊!
这次会试的总裁是内阁次辅徐阶,徐阁老在朝堂中的职位排在严嵩之后,乃是大明朝当仁不让的第三人,若是能借这个机会让他吃憋正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赵文华的手段,知道景王一系的能量。
官场里的人心极为微妙,所谓见微知着,以一斑窥全豹口
若是我赵文华能够压徐阁老一头,别人就会以为景王已经从新得势,自然是顺风倒来口
以徐阁老温和的性子,也不能解决。
如此这回是绝对不能退让的。
想到这里,赵文华用挑衅的目光炯炯地冉着徐阶。
果然,徐阶换上了那昏让天下人都看熟了的与人无害的笑容:“赵大人说得对啊,吴节还是要搜的。”
赵文华哈哈大笑:“那还说什么呀,来人啦!”
“满着。”徐阶依旧是笑着摆手。
“徐相这又是怎么了?”赵文华有点恼火了。
一会儿说搜一会儿又说不搜,究竟想干什么?
徐阶和气地说:“赵大人刚才搜杳那个举人时的情形本相和各位司仁在楼上已经看到。扒个精光不说,连隐私处也查个底掉。毕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都中举人了,如果不来参加会试,也有资格做我大明朝的官员。如今却落于隶帛手,遭受非人羞辱。传将出去,朝廷颜面不存,百姓不敬,以后还如何代天子牧民。”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我们都是科举出身当年也进过考场也同样被搜过身。一回想起来,当年种种依日历历在目。回想起来,当真是千般滋味。”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司考官道:“好好,当年搜查本相的衙役白也知道分寸。不过,各位之中,肯定有人碰到过粗鲁的卑贱小人。
都是读书人,都有斯文体统。刚才看到那士子落于衙役之后,难道就没有感同身受吗。”
众同考官都同时点头,甚至有人长叹一声,一脸的黯然。
明朝的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身份尊贵,乃是统治阶级,自以为高人一等。可进了考场,却要被人像畜生一样录得精光,让被人瞧不起的衙役在千金之躯上乱摸乱戳,简直就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可国家科举制度摆在那里,却没有任何办法。
徐阶又和气地对赵文华道:“赵大人,本相的意思是,搜还是要搜的,但不能动粗,也不能如先前那样有辱斯文。特别是像吴节这样的名士,本就是天下士林的风向,若连他也受了羞辱,让其他读书人做何感想,岂不视科举为畏途。若科举的意义就是让读书人颜面扫地,却也有违我朝科举取士的初衷。赵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看,这科举制度中也有不妥当的地方,也有必要改一改。”
徐阶:“要不这样,让吴节去一个僻静的地方,除了衣衫,仔细检查检杳就好。当然,也不能让衙役搜杳,去两个书吏。你看,这样好不好?”
其他考官也同是点头说是。
先前那书吏忙道:“徐阁老,属下愿意代劳。”
赵文华大怒:“依照大明朝的制度,得让衙役搜身。”
徐阶:“制度上可没有说一定要让衙役动手这一条,再说了,难道有功名在身的书吏还比不上粗鄙的衙役。乡试也就罢了,我看这会试还真的要让有功名的书吏来代替衙役的某些职责。都是读圣贤书的,知道体恤,懂得道理,岂不比粗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