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烈是踏着一路血肉尸骸来到奈何关前的。跟随在身后的,是随其出战的第一步兵营两个都及警备营四个都的兵马。至于第一步兵营其余三个都的兵力,则是在何元庆的指挥下,节节阻击想拖住天诛军回援的金中路军,为大军断后。
从听到第一声爆炸开始,狄烈就意识到被金军抄了后路。不过当手下一干将领大惊失色,生怕被前后夹击时,狄烈却一语道破金军的用意,稳定了军心。
这倒不是说,狄烈的智略远高于同侪,而是做为一名来自后世的特种兵,对所谓的特种作战,最为敏感。
以小股精锐兵力,避开当面大军,从小道绕至敌后,对自以为有大军在前阻敌,而疏于防范的关城发动突然袭击。攻其不备之下,常常能够一举得手,然后据城封死敌军退路,待敌士气丧尽之时,兵马自溃。这种以最少兵力,达到最大战果的战术,就是典型的特种作战。
当然,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宋、金还是西夏等国,都没有这样的提法,也不会有意识地使用这种战术,更谈不上重视。虽然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但两军对阵,讲究的还是堂堂之阵,对于所谓的奇兵,真正运用的,还是极少。
如果是在平原战场,莫说狄烈,就算是何元庆与高亮这样仅经过几个月军事培训的士官,也会考虑到敌军会不会分兵断本军后路,自然也会做针对性安排。只是。这可是太行八陉中的井陉道啊!此道一被截断,哪里还有绕行的可能?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大意了。
狄烈当即召来高亮询问,是不是还有什么小道可以绕过去。高亮在太行落草也不过三五年光景,加上也不是本地人氏,居然不知。结果一路查问下去,总算在警备营那里问到一个老太行人,得知的确是有一条采药人的小道可以绕过大军,出现在奈何关前。
众人听到后,都是松了口气。还好。奈何关不愧是存在了上千年的重要关隘,你可以绕过出关拦截的大军,但绝对绕不过这长城第九关。而且既然是抄小道,还是采药人走的险径绝道,就绝不可能派出太多的兵力,有个三五百就了不得了。
可是众人松了口气,凌远却一脸紧张,脱口道:“可是,我军留守在奈何关的兵力。不足一队人……”
何元庆与高亮等人这才相顾变色。狄烈这时更是脸色沉重地加上一句:“奈何关是配套火枪防御来修筑的,那种常用的守城套路。比如滚木擂石、油罐、金汁之类的都用不上。只能是火枪加霹雳弹,而火枪,已被我勾抽一空……”
众人这下才真正着急上火。当然,如果就此撤军回援,不过十数里山路,紧赶慢赶,最多个把时辰就可杀回。相信以奈何关及天枢城的兵力,支撑到援兵赶回还是没问题的。
偏偏在爆炸响起时,本已士气大坠的金中路军。顿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杀过来。后面的大股骑兵,毫不留情将前方辛苦填坑的辅兵杂役,全部驱赶跌入陷坑里。完成了人肉铺垫后,骑兵分开两侧,数千阿里喜步卒冲锋,意欲缠住天诛军。
撒离喝与设也马计算得不错。却还是低估了天诛军的火枪旁牌加重步兵方阵的威力。在密雨般的弹幕之前,阿里喜步卒死伤惨重,还没等冲到方阵前,就被滚滚爆雷炸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这才使得天诛军能紧急拔营,脱离战场。当然,也必须要留下一支人马断后,同时,张立与释智和的第三、四营仍隐于山坡不动,从侧翼牵制金军。
虽然天诛军主力顺利摆脱了敌军纠缠,但毕竟是大军撤退,兼有金军方面的设也马及萨满巫师一番鼓动,使得金军上下认为奇袭成功,当面之贼兵已败逃,并且退路被断,难逃前后夹击的败局。这一下士气顿时爆涨,无不奋勇当先——按金军一向惯例,杀敌者可取敌兵身上甲胄兵刃及财物。而天诛军重甲兵从头到脚那一身精良装备及手中的重武器,价值不下百贯。别的不说,抢得这样一副好甲,也就多了几分活命的机会不是。
何元庆以二百火枪兵加一百重步兵,硬生生打退金军数次疯狂进攻,而狄烈率第一步兵营及警备营大部,全军急行回援。一路疾奔,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回奈何关。只是没想到,战斗竟已经结束,而且,还胜利了。
但见奈何关前,尸首枕籍,血流遍地,触目惊心。回援的天诛军将士,一路行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讶异,心下也越来越吃惊。待大军行至奈何关前,到被硝烟熏黑的城墙,以及墙上厚厚的血块,还有关城下那个巨大的凹坑及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无论是狄烈还是普通的士兵,无不肃然沉默。如此惊心动魄的血战,不难想像守军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奈何关吊桥轰然放下,城门大开,同时门洞内的万斤石闸,也在绞盘的绞动下,一点点向上抬升。这个一万五千多斤重的石制闸门,其掣动室就在奈何关第三层,由两枚巨大的铁环扣、四道粗如儿臂的铁链、两组铁滑轮、一个巨型绞盘台组成。每次开合,都需要十至十五人推动绞盘。虽然比较费力,也挺麻烦,但防御性却极高。任何一支攻城的军队,面对这个厚达一尺的石门,都要头痛不已。
闸门开启,守军脚步嗵嗵,小跑而出,迅速分成两排,在门洞两边立定。随着一声令下,整齐地举拳至胸,向回援的天诛军将士致以军礼。
见到这支军容整齐、行动矫健的队伍,上至天诛军军主狄烈。下至辎重辅兵,无不目瞪口呆,大出意料。
女兵!天骄营!
难不成守城的就是她们?这城外尸山血海的,不会吧……
几名军官从门洞那边齐步走来,天色虽暗,但长长的甬道已燃起一支支火火把,照得一片亮堂。红亮的光影下,可以到为首的正是天骄营指挥使朱婉婷,身边是副指挥使叶蝶儿。她们的身后,亦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第一都甲队队正赵玉嫱。第二都乙队第三什什长杨调儿、伍长莫青莲……
到狄烈源源而至的大军,除了朱婉婷仍然保持沉静,每一个女兵脸上都难掩激动,尤其是叶蝶儿……
“狄大……总教官,奴……你终于回来了……”叶蝶儿眼泪扑簌而下,说话语无伦次,强忍住要扑到狄烈怀中的冲动,死死咬住颤抖的嘴唇,到底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周副都头,他……死的太惨了……”
狄烈在女兵营的军训中多次提到。女兵禁止自称为“奴”或“奴家”,只能说“我”,至少在军中必须如此。叶蝶儿说惯了,有时还会顺嘴冒出禁语来。而由于三大女兵营还没有真正完成全部训练,未获得狄烈亲授的营旗,还没列入天诛军正式的战斗序列。所以,对狄烈的称呼是总教官而不是军主。
“周副都头?是……周定远吗?”狄烈对这个夺取平定的功臣还有有印象的,心下失惊。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竟打得如此惨烈?连副都头这个级别的军官都阵亡了。可是以奈何关这种防御体系而言。很难发生白刃战,这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