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奈何关之战终于落下帷幕,十五郎也可以松一口气,歇一歇了。五一长假将至,要出远门旅行,明日出发,更新只能暂停。为表歉意,发一个近七千字的二合一大章,希望大家得开心。无拘无束写书,有滋有味生活。我是这么想,也是这么过,希望大家能认同。那么,长假结束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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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七,正午,风雪初霁。从昨日午后开始至今,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或许是酝酿多日的暴风雪一朝发泄殆尽,此时风驻雪停,厚实的云层里,甚至透出一线天光。只是,气温却是越发寒冷了。
从奈何关东城望去,但见太行群峰银妆素裹,井陉道上冰霜坚滑。不过对于从天枢城中召集而来的后勤辅兵与役夫而言,可没有半分欣赏秀丽山川的念头,而且他们要做的,更是大煞风景的事——用锹镐将坚冰刨开,将一个个冻得乌青的尸体挖出来,将衣甲剥除,兵器财物收拢,带环耳朵割下,尸体扔到一边。
昨日击溃金军之后,因天色已晚,加上风雪交加,不便处理金兵遗尸。只得收拢马匹牲口、粮秣帐蓬之类的便利物什,先行收兵。待天明之后,天气好转,再调集天枢城内的民壮出来收拾残局。
狄烈一共勾抽了三千民壮,在原本金军驻营的乱石坡上,划分了三片区域:兵器甲具堆放一处;财物金银堆放在另一处;赤条条的尸体,则全部扔到一个用柴枝搭成的围墙内……不难想像,等待这些尸体的下场是什么。
天诛军第三、四步兵营近千战士,尽了最大努力,重创金中路军。此时,正奉命在奈何关东、南军营内休整。因此,搜捕逃入深山老林的金军溃兵的任务,就由第一步兵营与警备营战士负责。
按照狄烈的指令。首先封锁井陉道,杜绝昨日逃散入深山的溃兵,沿井陉道逃回真定。各营以下,以两什组成一个搜捕小队,搜索方圆五十里内的高山深谷。务必不得放跑任何一个敌人。为了加快搜索进度。提高捕杀效率,狄烈更是下令调来了三十多头经过训练的猎狗,交给各搜捕小队。有了这些灵敏的鼻子,即便是厚厚的落雪。也难以掩盖敌踪。
一时之间,奈何关周遭数十里,到处可闻犬吠声声。近八百人的搜捕队伍,铺撒开天罗地,誓令那些散兵游勇、枪下游魂。难逃太行山人的复仇之刃。
郭大石与许老三,也是这搜捕大军中的一员,而且是各带领着一什士兵,牵着一头调训过的大狗,搜索着大石岭的方向。
许老三本就是警备营第五都乙队三什的什长,手下率领一什士兵;而郭大石则是第一步兵营的伍长,由于之前执行“礼花计划”时,立下大功,已擢升为什长。并援予一枚纯铜的三级勋章。
由于第一营与警备营近段时间来,一直是并肩作战。所以依据狄烈的指令,搜捕小队也多由第一营与警备营各勾抽一什士兵,联合组成。这样做一是为了培养两个营的协同作战能力;二是由于警备营的性质基本上就是预备营,士兵在警备营中。完成初级训练后,表现优异的,就可以调入各个战兵营。让两营士兵联合出任务,也是为了使警备营士兵能更快地融入战兵的氛围中。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好在还不算太厚,勉强没踝而已。追踪倒还不算太吃力。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他们这一个搜捕小组也有所收获,抓到了两名躲藏在地窝子里金兵。这两名金兵都是阿里喜,渤海仆从兵,但战斗力不可小觑。只不过经过一场惨败,早就没了精气神;再加上冻饿了一整夜,就算是头凶狼,也咬不过恶狗了,何况还是一群……
此时两名俘虏正被绳索捆绑着拖在小队之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穿过树林时,树枝上的积雪,不时洒落在搜捕小队队员身上。郭大石也被积雪洒落了一身,虽然眉毛胡子上全沾着雪,但郭大石根本不去理会,反倒小心地擦拭着胸甲左上侧那枚铜勋章上的落雪。雪花试净,铜光闪亮,映照着郭大石那咧嘴傻笑的开心模样。
郭大石这举动落到一干人眼里都是笑,但笑脸上却满是羡慕之色。
警备营那边,有人低声对什长许老三道:“老三,听说这次你跟军主执行了一个什么秘密任务,立下大功,怕也要发一个勋章了吧?”
许老三嘿嘿一笑,挺了挺胸膛,很想炫耀一下,说金军此次大溃败,就是由自家所执行的那个“穿山甲行动”开始的。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拿不出手。将金营搅得大乱的,是军主;投炸药包的,是张锐;自家只管拽绳,还差点出了岔子。除了亲眼见证金军如何从混乱到溃败的,却没半分值得炫耀之处。
到许老三笑容古怪,不明所以的士兵凑趣道:“勋章什么的自不待说,好歹这什长也该往上挪一挪,领个队正当不在话下吧。”
却听到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冷冷道:“就算是队正又如何?警备营,终归不是战兵营。这队正怕不及第一营一个伍长。”
许老三面色难起来,这不是暗讽自家从教导营落选之事吗?他眼神带刺地盯了一眼说这话这人,语气不善道:“小书生,知道你嫌弃咱警备营,一门心思想去战兵营,甚至是教导营。只不过……教导营只录取什长以上的学员。在咱警备营,更是要队正以上才有资格……小书生,知道你识文断字,把式也不错,但你眼下才是个伍长,这队正嘛,慢慢熬吧……”
听到许老三这话,其余几个警备营士兵也都哄笑起来。却被第一营的士兵拿眼盯着,连连做出禁声示意,才急忙收声。
被称为“小书生”的是一个少年,十五、六岁年纪。脸形偏瘦,很是清秀。因为这少年是警备营中少有的能写会算的人物,人又机灵聪明,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入伍不过两月,就因训练成绩突出而升格为伍长。因为人长得俊。又识文断字。因此被戏称为小书生。
许老三等人不明白这少年的底细,反倒是郭大石隐约知道一点。当日让新兵杀俘见血时,他曾见过这少年用弓箭射杀金俘,似乎是宗室子弟。有皇室身份的。当然,更具体的东西,就不是郭大石这个层次所能了解的了。不过,有了这样的认识,他可不会像许老三一样小这少年。
见到少年被哄笑得玉面涨红。郭大石友善地招呼一声:“这位小兄弟……”
少年抬头挺胸,更正道:“警备营第五都乙队第三什伍长,赵梃。”
郭大石呵呵笑道:“哦,是赵梃兄弟,警备营这次打得很不错,无论是守关的还是出击的,据说很多都立了功。此次恶战,一、三、四营都有所损失,届时兵员补充。定会从中勾抽。赵梃兄弟这样的文武全才,大有希望补充到战兵营……”
许老三嗤了一声,正想说什么,眼睛无意间向前方一瞟,脸色慎重起来。举手捏拳摇了摇,示意后队人员注意。
搜捕小队几乎所有成员都做出警戒状态时,赵梃被许老三那一声嗤笑,羞愤得下巴差点磕到胸前。竟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情况。
没错,少年赵梃。就是大宋的相国公。
一心想入教导营的赵梃,却被狄烈毫不留情地一顿训斥,打发到了警备营,一切从头学起。比起警备营大多数士兵,赵梃可谓有着极大的优势。虽然年纪轻轻,却受过系统的、良好的教育。文才方面自不待言,便是弓马之术,也比别人拔尖。毕竟大宋缺马,就连普通的官宦人家,都未必有好马乘骑练习,更莫说平民百姓家庭了。
赵梃底子好,又文武兼资,具备了天诛军中、高级军官所应有的一切素质。目前他缺的只是气力、体格与战斗经验,好在慢慢打熬,总能完备起来。
鉴于赵梃身份的特殊性,警备营的营官高亮,在率领警备营出击时,偏偏就只留下这第五都。同样,在守奈何关及第一批援兵中,第五都的都头也有意无意将赵梃排除在外。结果,一场轰轰烈烈的防守反击大战,赵梃从头到尾只是个旁观者,一直呆在天枢城里。直到战斗结束后,因为守关的警备营战士伤亡较重,许老三更是成了光杆什长,因此才将赵梃补充到第五都乙队第三什的序列中来。
郭大石不了解内中的详情,好心说错话。许老三身为赵梃直属上司,又怎会不明白,所以才忍不住发出那一声讥笑。
赵梃正羞愤交加之际,耳边却听到一阵狂燥的犬吠声,悚然一惊,下意识抓紧腰背上的五斗制式军弓。此时才发现,搜捕小队所有队员,已排出一个标准战斗队形,前排刀牌兵,中间是火枪兵,押后是数名弓弩手,正小心翼翼朝树林间一处冒出袅袅炊烟的所在逼近。
赵梃箭术不错,被列为弓手,排在最后。所以他走神发愣,又落在最后,却无人注意,被视为理所当然。
许老三是本地通,大石岭距离奈何关不过二十余里的山路,对这里的情况,他自然最有发言权。此刻,许老三正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说给队员们听:“如果俺记得没错,前方有处避风近水的崖子,那里有户人家,是大石岭寨的一处主要哨点。由汪前的一个心腹,叫鲍二喜的家伙经营。不过自打大石岭寨不自量力,跟在黑崖山寨屁股后头,找咱天枢城的麻烦,结果反被咱们打得稀哩哗啦。在这之后,大石岭寨就散了,也不知这鲍二喜还在不在那里窝着。”
郭大石一边摩挲着胸前勋章,一边琢磨道:“那烟火的形状,八成还趴窝着没挪地方。”
“小心些,走,去。”
行出百步之后,转过一道弯,眼前出现一座十余丈高的陡峭山崖。崖壁底下,有几间茅草屋,屋前用篱笆围成一个院子,此时可见淡淡的炊烟正从其中一间茅屋冒出。
“鲍二喜。在屋里吗?”许老三让搜捕小队隐蔽在林间,再让那个训犬员牵着大狗,带着弓手赵梃与一名刀牌手走到篱笆桩前。那大狗不停地狂吠,许老三连喊几声,都被狗叫声盖过。气恼之下。示意让训犬员将狗牵远些。
这时茅屋的门板吱呀一声开启,一个神情萧索的中年汉子,冷漠地了三人一眼,淡然道:“这不是许老三么?啧啧。你这身皮甲与精铁朴刀,倒是混得不错,大小也是个头目了。来俺这破院子,有何贵干啊?”
“金军满太行山剿杀义军,这事你知道了吧?哦。知道了。那么从井陉进犯俺们天枢城的中路金军,却被俺们杀得大败,这事你知道不?哦,光听到轰轰隆隆的动静,不知咋回事?那你现在知晓了。这山里还流窜着不少金军溃兵,你最好警醒些,若是发现金狗踪迹,报到奈何关的守军处,少不得有打赏。”许老三边说边让鲍二喜将篱笆门打开。示意训犬员牵着大狗进屋子里搜一圈。
大狗一进院子,就使劲叫着朝冒炊烟的屋子里冲去。
许老三脸色一变,与那刀牌兵同时将手按在刀柄上,赵梃也立即摘弓取箭。只要三人发出信号,在三十余步外的树林里隐蔽的搜捕小队就会一齐涌出。冲杀过来。
那鲍二喜也是变色,急匆匆地跑进屋。许老三与赵梃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腰刀出鞘半截,慢慢靠向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