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烈抢过一支火把,凑近那名队正,火光之下。但见这人筋骨结实,面貌刚劲,只是此时眼神中带着一丝恐惧。
狄烈一双剑眉渐竖,倏地心里一动:“你认得那旗号……你是西军出身?”
那队正面有惭色:“回军主的话,属下原是刘副总管(刘光世)麾下一员十将,靖康元年时,曾随刘副总管赴河东解太原之围。在天门关左近与那银术可遭遇,敌骑三千,我军两万。结果,我鄜延路军兵全溃……”这队正说到后面,声音都颤抖起来。
“银术可,宋之西军掘墓人……原来他所掘的,就是你这般模样的西军啊。”狄烈突然大吼道,“郭大石!”
“到!”
“你暂代第四都乙队队正之职,主持防御战。”
“……是!”
“至于你……”狄烈冷冷瞅着那名前队正,“降为什长!还有,如果待会要冲锋反击,你给我第一个冲!”
那前队正羞愧地低下头:“是!”
砰砰砰!黑暗中枪声大作,火焰刺目,随即传来一阵人马惊叫及重物砸地声。
狄烈登上不过一人高的土围子,猫着腰用夜视瞄准镜观察了一会战况,心里有了底:这伙金军决计攻不破一野总指挥部。夜袭最讲究突然性,但这支金军自南而来时,却惊动了分布在周遭十里外的天诛军硬探;行踪暴露后,又企图以既往凶名威压,乱守军阵脚;最后见威压不好使,才动真格。
夜袭的金军约三百骑,清一色骑兵,而且骑射娴熟,即使在目不能见物的黑暗中,他们所射出的箭矢,也有近三成较准确地落在土围子上。猎兵们虽然有旁牌铠甲护体,但仍偶有倒霉者被射中手、足等牌甲未遮挡处。
同样是目难视远,但猎兵们的火枪一出,非但命中率高于敌军箭矢,那灼目的火光与震耳的响声,更是吓得敌骑马匹惊乱,四下奔散,乱作一团。
如果这支金军的指挥者当真是完颜银术可,以其老辣的眼光,不会看不出来,失去突然性,又被强阻于土围子之外,这场突袭战,已经失去意义,更无成功的可能。
令人不解的是,金军并未一击不中,立马远飏,而是快速脱离火枪射程,绕着土围子大呼小叫,间或射来一阵冷箭,似乎正在寻找突破口。
暗夜之中,蹄声如鼓,火焰如流,蹄声摧人心揪紧,焰影耀人目生花。
看不见的敌人,随时会扑上来嘶咬的恶狼,以及,肩负保卫军主与中军的重任。这一切,都对第四都的猎兵造成极大的压力。
“金军究竟要干什么?”凌远蹲在狄烈身后,皱眉自语。以他副参谋长的眼光,隐隐看出金军此举透着吊诡,不像是寻找突破口那么简单。
“示威加调虎离山。不愧是金军名将啊,果然有一套。”狄烈掌中的瞄准镜,使他能看到比别人更多的东西,而他所处的地位,也使他比别人考虑得更全面。
狄烈收起瞄准镜,拍拍前面两位用旁牌与身体为自己挡箭的卫兵肩膀,表示感谢,回头对凌远道:“银术可不是一根筋的闯将,相反,他是一只老狐狸。一击不中,金军已无意再攻,此时围营,一是对我军施压,打击我军士气;二是为了将南大营的第一混成旅引出来,敌军便可趁机从南门突入太原……”
凌远失声道:“糟糕,总指挥部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杨、何二位将军决不会坐视,肯定会派出生兵,南大营必定空虚,若此时太原城内的突合速与城外之银术可内外发力……军主,是不是立即派出传令兵,前往南大营阻截?”
“放心吧,我的副参谋长。突合速的反击,过不了南关城这一关。至于银术可想进太原……呵呵,这是好事啊!我们就送他一程我亲自送,够给他面子了吧。”
狄烈笑着跳下土围子,招呼众参谋返回。既然已看出金军是虚张声势,就用不着呆在这里了,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凌远闻言倏地一抖,抬头张口,眼睛中掩饰不住震惊:“军主,难不成你要……”
狄烈环顾左右,冲凌远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这是个好机会,不是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别忘了,我可是撂下狠话,三日破城的。”
凌远沉默一会,语气艰涩道:“军主……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狄烈昂首大笑,拍拍凌远肩膀:“杀杀人,跳跳舞而已,考虑那么多干什么……唔,不错,我们这个计划的代号,就叫‘杀杀人,跳跳舞’。记住约定动手的暗号,我走了。”
当狄烈突然推开总指挥部后院一厢房时,屋里的油灯蓦然亮起,两支鹰嘴铳同时抵上他的胸膛。
“不错,警觉性蛮高,突然亮灯并躲在门侧拔枪的应对方法,也基本符合教程,看来我这总教官没白教。”狄烈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下亮光,然后无视两支上膛的鹰嘴铳与羞恼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子。自顾摘下凯夫拉头盔,放在桌子上,接着坐下,开始除靴子。
“你……夜半闯进女人闺房,意欲何为?别以为你是军主,就可以……啊!你还除靴子……”赵玉嫱又气又羞,真想扣下板机当然,是对准屋顶。
时间无多,狄烈也没功夫与她绊嘴,抬头认真对叶蝶儿道:“我马上就要行动,头盔与靴子太过于独特显眼,我交给你替我保管。记住,从明天起,你们就住进我的屋子,直到我回来为止。在此期间,不要外出,有事就与凌副参谋长联系。”
这番话说完,狄烈不光除下那双来自现代的野战皮靴,更换上一袭金兵装束,头上还戴着一顶皮毡帽。再加上这段时间忙于作战,都没空刮胡子,胡须都有半指长了,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北地汉儿的粗犷之气。
赵玉嫱捏着小巧的鼻翼,皱起好看的细眉:“好臭!从哪里弄来的金人衣物,也不洗洗再穿。”
狄烈好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浆洗得干干净净,浑身香喷喷的金兵了?郡主,我这是去潜伏卧底,不是去参加金人的盛宴。”
叶蝶儿默默将头盔与军靴叠放在一起,心中的万言千语,最终只化成一句:“我……会将头盔与军靴清洗得干干净净,等你回来重新穿戴……”
当狄烈背着枪盒,纵身跳出院墙时,回头那一瞬,看到的是两个倚在斑斑树影下的倩影,还有在夜风中轻轻柔柔挥动的清冷玉臂,嗯,是两条玉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