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德恭维他必能振兴家业,金昌泰却叹道:“富贵险中求,这算什么。”他顿了一顿,带着神秘的神色,道:“假若能穿过大食人的地界,便是热沙海,那地界多是昆仑奴的部落藩国,地方多产黄金,夜明珠等奇珍异宝,却极缺盐,只要深入湿热的丛林之中,一坨盐,足以换到一块金子。热沙海里的富商巨贾,都是将盐块像金子一样储存的。”他摇了摇头,叹道,“可惜这商路穿过大食人的腹地,一直被他们把持着,对我们夏人来说太过危险,不然,我一定会去试一试。”篝火的火光熊熊,映出他脸上满是对铺满黄金的神秘异域的憧憬。
“金司马,还在做白日梦么?”司马君防和黄宗道掀开门帘走进来,黄宗道手中提着一壶诨名做“英雄血”的酒汗,乃是西疆最好的葡萄酒反复蒸煮而成的烈酒。“哟,土财主今日大方起来啦,”金昌泰笑道,以为黄宗道要请二人喝酒,黄宗道却将酒瓶往装满各种草药的行军囊里一塞,笑道:“明晨便要出关,总要带点故乡之水。”他顿了一顿,又道:“安西军司上将军特意赶到乌头,明晨送我营出征,段将军正设宴款待徐老将军,让行军司马和百夫长都去。”
安西军司上将军徐文虎是西疆防务的擎天之柱,他在西疆戍守三十年,从军士一直升到上将军,同大食人、突厥人、罗斯人都打过仗。他苦心经营安西防务,诸军守绝域孤城,与数倍于己的胡骑周旋作战。在夏**中威望极高。军士跟着他出征,心中踏实,每一人都知道自己不会白白牺牲。边地州县仓城受蛮夷围攻,听说徐文虎领军击敌,往往士气大振。
在赵行德的眼中,徐文虎更像一个劳碌一生的匠师,深刻的皱纹已经让年轻时落下的伤疤不再明显,虽然他努力将腰板挺得笔直,身形和眼袋却显得臃肿。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一开口,军官们只能全都安静下来,让大帐中每个人都能清楚老将军一字一句,但他的话音还是有些含混。在赵行德听来,至少不像是他下达的军令那样明确有力。
金昌泰说徐文虎很可能在五年内退役。他一旦退役,晋身柱国府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推举他的国人很可能超过数十万。“护国府的校尉都正值盛年,制定的国策多数有锐气又不失稳妥的。而柱国府的柱国则大都是德高望重之人,制定律令偏向于抱残守缺,宁缺毋滥。这两府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金昌泰端着酒杯道。
承影第七营的百夫长们轮流上前,轮到赵行德时,他端起酒杯恭声道:“卑职赵德,敬徐上将军。”他说话的时候,众军官交头接耳寒暄,但轮到徐文虎说话的时候,帐中便静得落针可闻。
每次军官敬酒,徐文虎都是满饮,这也是军中常例,否则就该退役了。他目光微微一动,仿佛没听清楚似地,问道:“你便是赵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正是末将。”赵行德秉道,感觉徐文虎似乎注视了他一会儿,方才缓缓道:“这承影营,原本是太祖收关东劲卒所创制。我朝唯才是举,英雄不问出身。到了芦眉国后,好生用心吧。”说完将杯中酒满饮,翻转酒杯着赵德。
赵德连忙将自己的酒也喝干了退下,回到座中。赵行德还在沉吟,徐文虎神色似乎对自己颇有善意,这几句前言不搭后语却颇令人费解。
这时王童登上前相敬时,徐文虎对他也颇为和善,霭声道:“你便是王铁枪吧,在敦煌临走时,柳丞相还向我提起你。安西地方万里,一员敌十的强将,拿百名滥竽充数的庸碌之辈来换,我也不肯的。只要本事足够,军功要多少有多少。”大笑着将杯中酒喝了。
年关将近,驿馆外间偶尔传来一声燃放爆炸的乒乒乓乓之声,这一晚宾主尽欢,平添许多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