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段怀贤阴沉着脸禀道,“派向约翰皇太子的信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很可能被突厥人半途拦截了,请再加派信使,由我营百名骑兵护送,持陛下御令召后军纵队向我军靠拢。”明晃晃的烛火映照着阿列克赛,紫袍和皇冠都没有脸上的老人斑清晰,他的眼神非常复杂,点点头,答允了段怀贤的请求。
从御帐出来,段怀贤便找来王童登和赵行德,命王童登率领本骑兵队护送皇帝的信使前去传诏。此外,又让赵行德随同前往,面见约翰皇太子陈说利害,说动他发兵救援中军。
“倘若约翰皇太子不发救兵,”段怀贤压低了声音,字斟句酌地缓缓道,“你二人便留在后军吧。”他轻轻叹了口气。
“将军。”赵行德有些震惊,王童登亦道:“段将军,我等愿与营中兄弟生死与共。”
王童登所率的骑军精锐对突围行动极为关键,段怀贤将他派出,那边是说,如果芦眉皇太子不发救兵的话,留在大营的夏国禁卫军也和芦眉皇帝共同进退,绝不会独自突围了。
段怀贤脸色微沉,低声斥责道,“我当率本营拼死维护国体,你二人当留有用之身报效国家,也为我营留点种子。”他着赵行德,把手放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大夏唯才是举,行直当奋发报国,不可松懈!”赵行德只觉胸口发热,喉头有些哽,拱手道:“谢段校尉抬爱。”段怀贤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二人出去,即刻起行。
赵行德低着头回到帐中,说不清楚是羞愧还是不安。他安排简骋在自己回来以前,代掌本都。刚披好铁甲,金昌泰便掀开帐门进来,左右帐中再无别人,期期艾艾地说道:“赵兄,听说段将军另眼相,让你留有用之身,为国效力。我有一事相托……”从怀里掏出一叠交子,还有一封书信和私章,双手递上来。赵行德忙将铁护腕放下,将这些东西接过来,口中道:“金兄,这是做什么?”心下却颇为惭愧。
金昌泰脸色黯然,低声道:“捐躯赴国难,没什么好说的。若是有万一,烦劳赵兄交给利州金氏长房老爷的妾室桂氏。”他顿了一顿,低声道,“我金昌泰对不起她,没能给她更好的归宿。”赵行德张口结舌,这利州金氏长房老爷乃是金昌泰的伯父,金昌泰和他关系不佳,提及时总称“利州金氏长房老爷”。望着金昌泰有些苍白的脸,赵行德点了点头,又觉得有些尴尬,随口道:“金兄以阴事相托,将来不会灭口吧?”他这话一出,顿时觉得懊悔,再想弥补却也来不及了。
金昌泰苦笑一声,低声道:“赵兄是挚诚君子,我信得过你。”他拍拍赵行德肩膀,沉声道:“一路保重。”转身离去。
金昌泰走过不久,杜吹角又告罪进来,他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入股商队得契据和几张交子。他低声道:“烦劳赵都头,将这点身外之物带给我那浑家。”他脸上堆笑,眼中却带着一丝黯然。望着他强挤出来的笑容,赵行德心头微酸,沉声道:“吹角,你好生辅佐简骋,我一定会把救兵讨来的。”杜吹角沉默了便可,拱手道:“杜吹角但有口气在,赵大人便可放心。”赵行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右肩的军袍上有个厚实的补丁,想必是杜吹角自己补上的,心头又是一阵难受。
结束停当,赵行德便牵着自己的战马去找王童登,二将再带着骑兵都的人去御帐接引皇帝的信使。这番突围危险不小,所有的骑兵皆披上全副铠甲,头盔下只露出眼睛。棉袄外罩藤甲,既能将甲胄的重量均匀的分担,也有避免重击伤及内腑。藤甲外面是软甲,内层是生牛皮,外层是锁子甲和鳞甲,从头盔下缀,一直披挂到腰下大腿外侧,用皮索带勒紧,使它不妨碍行动。此外还有明光铠防护要害。外面又披了件厚实的狼皮大氅,腰带束紧,不但暖和,流矢亦难穿透。
一路上,王童登的脸色甚是阴沉,似乎是为舍了营中袍泽独自突围而郁郁不乐。赵行德心头微动,沉声道:“倘若那芦眉皇太子不发救兵,难道就这么着全营兄弟陷于死地吗?”他的话声音不大,却能让王童登和左右几名骑兵听得清楚。
王童登眼神一凛,他了一眼赵行德,低声道:“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么?”
赵行德点了点头,望着芦眉皇帝御帐的灯火,皇帝的信使正骑着战马朝他们奔来,低声道:“王兄听说过信陵君窃符救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