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挟矢不敢张(7)
邱大瑞隐藏在远处人群中,小心翼翼提防着被熟人认出来。他狠狠地盯着被闹事的工徒所簇拥着的袁兴宗。暗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条狗也该咬人了。”他去从关东催货提前回返,刚过了函谷关便听闻工坊出事,邱大瑞便道不好,立刻潜回了工坊附近。这工坊乱子起来后,邱大瑞首先担心地便是赈济署插手进来,翻出隐藏在工坊里的诸多旧案。因此他趁乱派人给工坊里的暗桩捎进消息,只要官员前来招安这些闹事的工徒,那暗桩就潜藏在工徒里面突下杀手,非要断了这批工徒的生路不可。
这暗桩乃是他所豢养的一名死士,邱大瑞帮他还了赌债,又把他的家人养在杭州,此人则安排在关中工坊里。邱大瑞本意是用他来监视主持工坊的罗掌柜等人。
此后局势一步一步发展,竟和邱大瑞最初担心最坏情形没什么两样。站在工徒那边的赈济署不但插手进来,而且还全权主导了此事。因此邱大瑞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暗桩身上。“这关东的衙门,真是比东南还麻烦。”邱大瑞恨恨道,若不是大宋东南的官吏搜刮得太狠,他也不愿意贸然到关中来开拓局面。
水泄不通的工徒中间,傅知仁等其他属吏还没来得及赶上来,陈与义站在袁兴宗身旁,两人已被围得死死的。一张张消瘦苍白的脸上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仿佛在他们面前这两个人就寄托了所有的希望。
“天没亮就开始干活,每天七八时辰,生生熬了五年啊,”一个脸庞仿佛骷髅一样的工徒将枯瘦的五指张开在陈与义身前晃着。“咱们一同过河的十五个人,倒了五个,烂席子一卷便拖出去,也不知埋在哪里。好容易熬到了五年满了,这工坊居然将工钱说扣就给扣下来,大老爷要为草民等主持公道啊!”
“若是每天做好的活计不够,他们就不给饭吃,若是夏天,就在**辣的日头下面罚站,若是冬天,就光着脚在雪地里罚站。”“这工坊里面,掌柜的和工头嘴巴两张皮,正反都是理,反而我等,只要稍有顶撞,立刻被拳打脚踢。”
一个工徒张开嘴给陈与义:“这是一年前用石头砸的,他们说专治顶嘴犟驴子。”他的上下门牙齿各掉了两三颗,嘴巴中间好像一个黑黝黝的洞。另一些工徒解开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躯体上布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这是打瞌睡的时候,工头用火钳夹着石炭烫的。”一个人指着臂膀上好大一块伤疤道,“小人算是运气的,这伤口自己便好了。有的人伤口一直烂,整条手臂都烂掉了,成了废人,最后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个个工徒争先恐后,陈与义和袁兴宗都应接不暇,就在不远处,一个面貌阴狠的人渐渐挤到前面来,他手里拿着一柄短弩,也不知是否是从工头手上抢来的,他脸色苍白,越挤越近,直到离领头的朝廷大官只有两三步远,中间隔着五六个人才停下来。这人似乎犹豫了一阵,最终下定了决心,趁着众人都朝前面,没注意旁边的当口,将手中上好弦短钢弩举起来,对准了那朝廷大官的面门。
“有再多的冤情,大人也会为你们做主的。”陈与义尽量压抑着内心的酸楚和愤怒,微笑着抬头安慰身边的工徒道,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景象,一个近在咫尺的工徒居然将弓弩对准了袁大人。
只见那工徒诡异地狞笑了一下,似乎就要下手,陈与义脑中一片空白,挺起身来,“大人小心!”这句话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就合身挡在袁兴宗的身前。说时迟那时快,一枚铁弩矢重重地射在陈与义的肩胛上,强劲的冲力带着他向后倒在了袁兴宗的身上。
周围的工徒都呆住了,片刻之后,方才有人高声喊道:“有刺客!”七八个工徒手忙脚乱地将那拼命反抗地此刻压倒在地上。在袁兴宗身旁的数千工徒都乱成一团。
“不好,有刺客!”正朝着袁大人走过去傅知仁大惊失色,他犹豫了片刻,加快脚步赶过去。更后面的朝廷官吏也到了这一幕,长安令崔乾清脸色一凛,校尉卢德静大声下令道:“全营结阵!”席地而坐的军士一起站起来,铁甲铿锵作响,陌刀都从鱼皮鞘里抽了出来,寒光闪闪,犹如一面移动的刀墙缓缓朝着忙乱不堪的工徒推进过去。
“好一条狗!”邱大瑞右拳击掌,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只要官军和工徒间冲突起来,这事情就好办了,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现身,不用抛下关中的偌大家业。
“袁大人!”傅知仁赶到近前,忽然在工徒群里站出一人,正是袁兴宗,他脸色如同万载寒冰一样冷,高声喝道:“本官没事,让他们稍安勿躁,莫要中了歹人的离间之计!”傅知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他迟疑,袁兴宗暴喝道:“还不快去!”
“是!大人!”傅知仁忙不迭地转过身,朝着犹如一面刀墙一般缓缓推进过来的铁骨军军士跑过去,他双手挥动,高声喝道:“袁大人没事,让你们先不用过来!”“卢校尉,袁大人没事,这是歹人的离间计!”
“他奶奶的!”邱大瑞骂道,他顾不得懊悔,趁着旁人没注意,悄悄地从人群中溜走了。要从函谷关回关东是不可能了。他必须绕道小路,趁着夏国朝廷还不知道他已经在关中,悄悄潜回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