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百夫长你一言我一语,赵行德和金昌泰则摊开了行军的地图。如今的情势,军情司也没有事先说得清楚,假若万事大吉的话,承影第七营顺利过了羊城,避开水草丰美的金莲川草原,向东北行军不远就进入人烟稀少的大鲜卑山。假若事机不谐的话,那就拼命向北杀出,这伙汉军人数虽众,大都只有一匹马,多的不过两匹马,还携带了这么多辎重累赘。承影营只要一直朝着北走,就是地广人稀的地方,甚至进入了安北军司的势力范围。
辽阔的草原上,一匹脱了缰绳的老马在蹒跚独行。十来个蔑尔勃人远远地跟在在老马身后。他们羊皮短袄外笼罩最简单的盔甲,每个人的马鞍后用绳索牵着好几匹驮马。除了少量的杂物和水囊外,驮马的鞍子后面只挂着空空的大革囊。
“帖木儿,”蔑古小心地问道,“这法子管用吗?”他舔了舔干裂嘴唇,大汗说这样就能找到祖先埋藏的财宝,可是这么茫无目的地跟在这匹老母马后面乱转已经四五天了,找到财宝的期望已经越来越渺茫。虽然伯升豁大汗有个指示方向的小盒子,但蔑古还是很担心迷路。
帖木儿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长生天庇佑。祖宗传下下来的法子,自然管用的。”他似乎还有话没说出来,却小心翼翼地了前面,独自骑在前面的大汗脸色仿佛死人一样难。帖木儿是跟随海都汗十几年的心腹,很多别的将领所不知道的,蔑尔勃族长的秘密,他都埋在心里,宁可让他烂在里面也不会说出来。
蔑古沉声道:“要是找不到财宝,我们就抢他们汉人的。”他捏了捏马鞍后面裹成一团的破毡毯,里面是硬邦邦的刀鞘。说话间,蔑古心里也有些惴惴,南面的汉人富户大都居住城池里,城池外面的奴隶甚至比蔑尔勃人还要穷,又瘦又脏,跟没人养的牲畜差不多。如果硬要攻打部落或者城池,蔑尔勃部落又要死伤许多战士。
伯升豁阴沉着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匹老马,目光里寄托的无穷的期望和贪婪。
蔑尔勃人仍有上万骑兵,草原上的部众对他们仍然充满恐惧,更多不满夏**士荫户制的部落头人也为蔑尔勃人通风报信。但是,对伯升豁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夏国,反而是被大多数族人视为盟友的契丹人。
契丹皇帝耶律大石居然将他唯一的公主许给了塔赤,得知伯升豁还在草原上和夏国人为难后,大方地封了他做西北招讨使,允许他在辽国腹地的鸳鸯泊设立大帐。可是,塔赤和乌尔衮这两个家伙已经完全被耶律大石的**汤灌得失去了主见,不但不将兵马带回草原,还要为大辽国去南征北战,塔赤甚至还写信给伯升豁,说南方的宋国物产丰饶,财宝遍地,那里才是蔑尔勃勇士用武的地方。
“这条小白眼狼,”伯升豁低声咕哝道,“就要被耶律大石那条老狐狸给养成一条狗了。宋国是什么地方,八十万禁军,个个都有铁甲,光骑兵就有十好几万,连强大的夏国也吞他们不下。”他顿了一顿,又喃喃道,“这小狼崽子什么时候学会写字了,以前用马鞭子抽他也不学的。这个耶律大石,还真是个人物啊。”伯升豁深深吸了口草原上的新鲜的空气,“蔑尔勃人天生在草原上牧马放羊,要是连草原都失去了,还称什么英雄。”更重要的是,蔑尔勃人是草原上的狼,不能像狗一样一直依附辽国的卵翼下面。
这些话他在部将中已经说过多次了,可是上万蔑尔勃人不能一直像马贼一样四处乱窜,部众要女人,要财富。这些人还是对塔赤和乌尔衮那边心存向往,甚至有些人私底下议论,与其在草原上啃沙子,还不如为契丹人作战,女人和财富都应有尽有。
忽然,伯升豁的眼光一亮,那匹老马在一片青郁郁的草地上停了下来,但是并没有低下头吃草,而是徘徊不去,开始仰天不住地悲悯起来。“就是这地方,”他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仔细观察了片刻,终于完全肯定,欣慰过后,心头涌起强烈的羞愧和不安。
“大汗,是这个地方吗?”蔑古急忙赶上来问道。
“没错。”伯升豁面色阴沉,转头去,蔑古和帖木儿等人对他的话丝毫也不怀疑,个个都欢欣鼓舞,从驮马的背上去除铁铲铁镐这些草原上不常见的工具。
“先等一等。”伯升豁举手制止了手下轻举妄动,他让麾下的族人竖起高高的八杆长矛,然后将刚刚宰杀的白马肉挂在矛尖上,再往地里抛洒谷物。伯升豁匍匐在长矛中间,三次五体投地,跪在地上闭目念念有词,他的声音很小,后面的族人全都听不清楚。
“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来去财宝的吗?”蔑古脸色微变,低声问道。
“这里就是,”帖木儿的脸色阴晴不定,“埋藏蔑尔勃人历代族长和财富的地方。”他注视着前方,伯升豁还跪在地上,他的背影充满了悲哀和决绝,继续祷告着长生天和祖先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