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张善夫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将手上的卷宗放在柳毅面前,自己不客气地端起茶盏喝了起来,“既然朝廷已经插手了工徒之事,又有赈济属和护民官收揽人心,我们打算在工徒当中建立团练军。还望丞相大人多多支持啊。”他口中的“我们”,乃是大将军府数位上将军的会商意见。
“这些工徒向来不习武艺,工坊又不似农家那样四时忙闲有序,能够同时抽出时间来校阅整训,这个恐怕有些麻烦。”柳毅翻开卷宗,一目十行地下去,眼神却忽然凝住了,缓缓沉吟道:“用结社工徒操练火铳刺枪军?”到了这里,他也不后面的内容,直接翻到卷宗最后一页,上面署着进策人赵德的名字。
张善夫得意地笑道:“这是行军司让赵校尉临出征前所作的计划。这些工徒虽然体力衰弱,不谙兵刃弓弩,但火铳对膂力要求低,而且加上刺枪之后,既能远战克制弓弩,又能投入近战肉搏。而且那些工徒在工坊里养成了逆来顺受的习性,正合用来操练团结阵战之术,闻鼓则进,闻金则退,呆是呆了点,但也可上阵了。”
工坊工徒相对集中,不似州县团练那样分散在乡野,假若真的操练成军的话,动员时间将比现有团练军快得多。只是操练工徒团练,又涉及到干涉商户的契约,而且工坊一年四时都是忙时,无论何时校阅团练都会影响工商税赋。柳毅沉吟未决,继续一页一页翻阅着赵德的计划,涵盖了从火铳刺枪军操练本身,到以营队为单位每年集中二十天整训的详细方案,到朝廷如何通过赈济署真正教化收服人心,使其与夏国国家融为一体,消除反侧之虑,令其能够自守,成为国家又一支柱。洋洋洒洒两百多页计划,是赵德在夫人坐月子时候,利用余暇写成的。
“这火铳刺枪军与野战火炮的可谓珠联璧合,”张善夫在旁补充道,“铸造新式火炮的淳于铁厂已经试制了发一响和能反复装填的火铳,铳口能加装同样的刺枪。虽然工徒人数众多,但因为是轮番训练,军械司只要定做首批两万柄发一响火铳刺枪就可以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对了,还有火铳所需的纸包弹药二十万个。”
“怪不得找上门来,”柳毅暗道,“这笔花费不小啊,火铳弹药打一响就没了,不像箭矢可以反复用,工徒又穷,自己不可能自购弹药,不像州县团练军,百多年下来,农户都有弓弩箭矢啊。假若练起火铳刺枪团练军来,这笔弹药花费每年都要。火炮和火铳放响起来,那银钱便如流水哗哗地出去,朝廷负担不小。”他将卷宗合上,苦笑道:“本官越来越后悔没把赵德调去天策院了。”
日暮黄昏,大宋汴梁垂拱殿中,三皇子赵杞正在恭听父皇训示。
这是宣和八年,赵佑勤政纵欲,又服食金丹,脸色有些灰败。然而,他的帝王心术也越发纯熟,不但连蔡公相也越来越难猜中陛下的心思,朝廷里的清流官员也渐渐为陛下所驯服,甚至默认了三皇子取代太子入主东宫的势头。
“那个福建子陈东,是个人才,可惜桀骜不驯,朕都是有意压一压他们。留给你将来起用的,”赵佑缓缓道,眼中流出一丝遗憾的神色,他更为欣赏赵行德,可惜此子似乎不为朝廷所用,至今仍隐姓埋名,不知所终,“待朕归天之后,你稍加恩惠,便能收起心。”他眼神慢慢转冷,沉声道,“但是要记住,陈东此人锋芒毕露,过于狂妄,是一个能臣,但万万不可让他身居相位掌摄大权,否则,便有侵夺君权之忧。”
就在两天前,天下清流之首,国子监祭酒杨时辞世,赵佑赠龙图阁学士,又赠谥文靖。杨时在世时,老而弥坚,堪称强项令,让赵佑感到颇为头疼,又忌惮他在士林中的声望,便给他供在国子监里,无事的时候避而不见。如今杨时死了,反而让他极尽哀荣,这也是千金买马骨的意思。赵佑特地让三皇子赵杞代他前去吊唁杨时,并且宣读圣旨,追赠官职谥号,这也是让他收士人之心。临行前,还特意指点他如何驾驭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