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万金兵,除了完颜斜也率五千人留守辽阳,完颜乌雅忍率领五千人守城外大营。其余的十三万人马悉数出战。汉人用兵,以最精锐者于中军结阵,金兵却与之恰恰相反,大阵中间两万的步卒多数都是签军,战时往前驱赶送死,待敌阵松动后,再以两翼骑兵抄袭。而完颜阿骨打则率领五万大军在大阵后面复列骑阵,以相机应变。
汉军列阵在金国阵营的后方的左翼,军士们构筑好炮垒之后,赵行德望出去,远方只见一条蜿蜒的黑线,需用千里镜才的清楚前面一字长蛇阵一般横列的契丹骑兵,阵中及后面是如何布置的却不分明,只竖立着各种各样的旗帜,也不知道辽军的炮垒布置在哪里。因为两边大阵的距离超过了有效射程,所以尽管双方都拥有各式火炮,却一直没有开火。
这片地势开阔,是大军决战的好地方,风声呼啸一直没有停过,战马偶尔打着响鼻,身边时不时传来军令。左右望去,金军的猛安谋克各自结阵,重重叠叠一阵连着一阵,一眼不到边际,骑兵多数牵着战马等候军令,也有耐不住性子的,翻上马背,或者站在马鞍子上朝前方瞭望,再跳下来。除了军纪不够严整外,丝毫也没有怯战的迹象。
“今天得到了消息,辽军又从上京出兵,抄掠金国腹地,见人便杀,逢村必烧,汉寨也受了损失,”韩凝霜坐在马上,目视前方,口中却低声道,“所以金国才急着要和辽军决战,赵将军以为战局如何?”
赵行德吃了一惊,眯着眼睛思索起来。韩凝霜眉间显出一丝忧色,继续道:“辽军大举压上,恐怕就是要牵制金国主力不能回援。此战若是失利,只怕金国会元气大伤。辽国前后出动近三十万大军北征,不管是苏州还是白山,我们的压力也陡然加重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赵行德能听得见,许德泰就在二人身后,也仅仅听见只言片语。
赵行德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方圆百里之地尽是战场,若要全身而退,我们须得早作打算。”他沉默了片刻,又道,“纵使金军取胜,说不一定,也会对汉军下手。”
韩凝霜深吸了口气,低声道:“王玄素已经在积翠山暗伏了人马,我已传令,苏州关也要加紧设防,免得辽兵偷袭。”她正欲再说什么,却住了口,着前方,金兵已经驱赶着两万签军朝着辽军冲去。这些签军多是这一带居住的百姓,有老有少,甚至还有妇女,只穿着单薄的衣服,手持最简陋的刀枪,少数人稍微穿着点衣甲。虽然面带恐惧,却依然朝着辽军走去。在签军的中间,夹杂着一队队的真正的金兵,总数有两三千人,专门监督那些企图临时逃窜的,若是签军的将领不下手处置,他们便要出手砍杀了。
韩凝霜了周围,尽管汉军营也有一万签军,但苏州尽力送来了最简单的皮甲和木盾牌,使汉军营治下的签军阵容稍显整齐,韩凝霜虽然没有为他们争取到了“阿里喜”,也就是副兵的地位,但也起了一些作用。这些人有盾有甲,又稍稍训练过,完颜阿骨打认为比那些乌合之众有用,便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送死。
赵行德沉默地着前方。金国许诺说,签军参加过三次冲锋,就可以晋升为副兵,如果能斩杀一名敌军,则直接晋升为副兵,杀敌两名,则晋升为正兵。而实际上,金兵就是打算用这些血肉之躯来消耗辽军的箭矢,试探敌人的虚实而已。
两万签军仿佛一群羊,缓缓地靠近了辽军大阵。正在这时,从辽军大阵突然裂开两道口子,从大阵深处冲出来两支千骑左右的骑兵。契丹人崇尚白色,这些骑兵的甲胄都做雪白,所乘战马雄壮之极,虽然是杂色,但战马所披马甲围裙等也涂成白色。两队骑兵从契丹大阵如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来,签军见辽国骑兵来杀,本来已经慌乱不堪,那些白甲骑兵靠近之时,队形已变作缺月之形,整队划出两条弧线,每一骑都弯弓搭箭,箭矢齐发,箭箭都不落空,将站在外边的签军射倒了一大片。紧接着,骑兵又兜了一个极小的圈子,竟在须臾之间又再次掠过了签军外围,这时候,站在外边的签军已经极度惊恐,纷纷回身往里阵躲避,不管是签军中军官和夹杂在签军里的女真兵都阻止不了,人挨人人踩人人,乱成一片。
那两队骑兵的统领见机极快,也不知如何传令,众骑兵收起弓箭,取出弯刀,战马在奔跑中分作了前后五队,每一队都依次掠过了签军的军阵,弯刀不断地将逃命稍稍落后之人砍翻在地,外围的签军都争先恐后地逃命,在他们背后,辽军骑兵过去一队又来一队,仿佛永无休止一般地驱赶,终于让两万签军彻底崩溃,阵型大乱,多数人都在本能之下,拼命地朝着金军大阵逃去。
“这就是宫帐军。”韩凝霜低声道,赵行德心头涌起一阵杀意,战马的铁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他收敛了心神,轻轻将它勒住,目光则一直盯着前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