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是如此,完颜阿骨打还是一眼把他认出了,脸色微沉,问道:“阿里夺,可是辽兵攻打沈州了?阿里朵原本是一女真部落的族长,归顺完颜部落后,因为勇猛过人,官居猛安。着他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帐中众将都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难道是辽国大军攻城甚急,沈州快要吃不住了,要辽阳大军赶紧回援不成?
阿里夺抬头,沙哑道:“陛下,沈州丢了!”
完颜阿骨打的瞳孔微缩,心口又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几乎有天旋地转之感。帐中的金国将领都大惊失色,完颜宗翰甚至大叫了出来“你说什么?”完颜辞不失眼这幅惊慌情景,恨不得将这阿里夺以“扰乱军心”之罪斩了。
赵行德直觉手心一紧,却是韩凝霜下意识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掌,她的手心发凉,在微微出汗。沈州和辽阳相距百数十里,乃是金国大军背后最重要的据点。而且沈州以北的数百里早以被辽军骑兵劫掠过去,这等于说,如果金国大军北归的退路已经断了。如果不能战胜正面的辽军,十几万大军在辽阳尽数丢下,耶律大石可以乘势全取辽东。两虎相争之势结束得如此之早,汉军还没来得及壮大,生存的缝隙便被挤压得极小极小了。
“你再说一遍,沈州到底是怎么回事?”完颜阿骨打盯着阿里夺,仿佛要把他生吞一样。沈州足足有三万守军啊,完颜部落起兵的时候,兵力不过三千。完颜蒲家奴有十倍于当初的兵力,防守沈州这样的坚城,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沈州丢了?想到此处,完颜阿骨打的胸口又是一阵疼痛,恨不得将完颜蒲家奴五马分尸。
“陛下,是辽狗狡诈无比,”阿里夺满面皆是愤恨痛悔,“他们早在沈州城里做了手脚。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只听一声巨响,东城墙突然塌下,接着好几千辽狗从城里杀出来,里应外合,几万辽狗就这么骑着马冲进了沈州城,见人便杀。我们的勇士还来不及集合结阵,就被他们打得七零八落,第三勃极烈带着勇士们在城里节节抵抗,派我出来向陛下报信……”
“这就是说,”完颜辞不失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急促地问道,“你出来的时候,沈州城里还在打仗,沈州还没有丢,是不是?”因为紧张,他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勃极烈,”阿里夺神色迟疑道,“虽说若此,可是……可是,”他虽然吞吞吐吐,可是帐中众将都听出了他没说的意思。韩凝霜叹了口气,辽人在沈州城费了如此大的心思,听阿里夺描述,既修筑了足以通过几千伏兵的暗道,又埋伏了火药,便是志在必得。金军猝不及防之下,这城池岂能不失。
完颜阿骨打紧紧盯着阿里夺,他素来足智多谋,此时突然发觉自己掉入了陷阱,竟是半晌都没有说话。辽军夺取了沈州,不仅仅是断了金军的退路。因为辽阳初定,南征大军的粮草,倒有一多半是积储在百里外的沈州城中,还没来得及转运到辽阳。
他紧紧地盯着阿里夺,目光仿佛着一个死人那般寒冷。大军决战在即,为了稳定军心,完颜阿骨打起了定他个谎报军情的罪名,立斩此人的念头。他摇了摇头,在这一瞬间,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败兵会接连不断地前来,沈州失陷的消息,是瞒也瞒不住的。
深深的呼吸,鼻翼微微的张合,完颜阿骨打的眼神由寒冷变得凌厉,帐中所有的金国将领都注视着他。片刻之后,他才抬起头来,缓缓环视了众将,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赵行德直觉身上微微发寒,暗道,好重的杀气就在这刹那间,仿佛置身于千军万马的战场。
完颜阿骨打的目光和金国众将接触了一遍,神色变得平静,他对阿里夺道:“你及时回禀军情有功,且先下去休息。”目送阿里夺离去后,他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着赵行德道:“这便是你们汉人所说的背水一战吧。耶律大石布下了好大的阵势,这一回倒要,是他收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是我要了他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