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面无表情,直到陈宣完记录抬起头来,李清方才沉声道:“陛下,赵德指点宋国训练火铳营一事,军法司以为,火铳营操练之术,乃是此子个人心法,军法尚未将其列入军机。因此,他也没有触犯军法。”
夏国朝廷中,知道赵德便是赵行德的,便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就连那出首告发之人,也做的是“李代桃僵”的打算,可是对殿中数人来说,却是不得不追究的事情。陈宣将此事交给军法司处置。
上将军李清铁面无私,处断公允,虽然没有多少私交,在军中的威望却一点不属于其他几位上将军。他自从主持军法司之日起,甚至与故交旧友都断绝了交往。曾经有老友为登门拜访,为某事求情。李清闭门谢客,命家人告知说,如今府中住着的军法司上将军,故人李清已死,若有不可不说之事,可以烧纸相告。因此,尽管赵行德乃是柳毅和张善夫重的后辈,这事情落在军法司的手上,二人都没有去李清那里自找没趣。
听到此时,柳毅和张善夫同时舒了口气,就连陈宣脸上的神情也舒缓了不少,却听李清又道:“但是,此人与关东重臣纠葛非浅,又将用兵之法私相传授,本将以为,此人不宜在外统兵,当速速调回为宜。”这里说的不是军法裁断,而是他本人的意见了。
李清说完后,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神色。军法如山,他的话虽少,在廷议中的份量却是极重。陈重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发表意见,只向了张善夫。调兵遣将,乃是行军司的职责,李清已经提出警告,张善夫若是执意将赵行德了留在辽东,将来万一此子真的里通宋国,甚至率领辽东孤军投效大宋,张善夫便难辞其咎。
张善夫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臣以为,此人颇有才具,又屡建功勋。只是出身关东,不免多念了些故人之情。既然他此番并没有触犯军法,铸成大错,不妨小惩大诫。只是此人赵德身为校尉,主持辽东战事已久,深得军心,须得待战事稳定下来之后,才能将他调回敦煌,在学士府天策院历练一番,待其对我朝真正归心后,今后委以他任。”
陈宣微微点头,进入天策院历练,乃是年轻官员晋升的优途,只不过如此一来,赵行德便可能要转作文官了,他转头向柳毅,问道:“张上将军有心为国惜才,丞相以为如何?”
柳毅微笑道:“赵德确实是个人才。他生在关东,有心为国,才因为揭帖一案***我朝。在关东活了二十多年,在我朝不过短短数载,有些故人之情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这几年来,他身负军务,总是西杀东拼的,对我朝的风物人情,恐怕也没有多少切实感受,故而,他心中若丝毫不念关东故土,反倒是怪了。”他拉拉杂杂绕着弯子说了一堆,这才顿了一顿,正色沉声道:“张上将军所言,臣无异议。”
见无人反对,陈宣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行军司的处置。窗外,一轮明月已经升到了中天,皎洁的月盘中,隐隐约约有隐晦的暗影,更有团团乌云徐徐飘过。敦煌是夏国少有的设置宵禁的城市,但是这一夜,却有无数夜鸽的振翅声惊动了平静的夜空,这是轮换飞行的鸽驿,一日夜最可传递三千里,将大将军府的军令传向四方。
下弦月,仿佛一只眼睛挂在天空中,居高临下地着越来越寒冷的辽东大地。在苏州北面的大黑山里,几个汉军斥候窝在桦树皮搭乘的棚子里躲避着寒风,有人抽了抽鼻涕,骂道:“他奶奶的,女真兵不是挺能战的吗,怎么完颜阿骨打一死,就成了这副熊样?”
金军自从完颜阿骨打丧命以来,连战连败。完颜斜也麾下尚余五万多人马,被二十多万辽军死死地围在辽阳城中,连求救的信使都派不出去。粮食很快就吃光了,金兵开始杀马煮食,从城里传来的消息,金军的军心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而率军向北突围的完颜辞不失也和完颜吴乞买闹翻了。完颜吴乞买已经自立为金国皇帝,完颜辞不失则引军退向了混同江下游,虽然尊奉完颜吴乞买为都勃极烈,却不愿回到黄龙府,北面的金军各部也是士气低落,如临大敌般地提放着辽军的袭扰和攻击。
金辽决战的结果对汉军心理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众汉寨将领在外间尚且满脸堆笑,一踏入中军营帐内,一个个脸色便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