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哥脸带懊恼之色,悻悻道:“辽狗不知从哪儿找来许多牛粪马粪,整天都是黑烟弥漫,臭烘烘的连海船上都闻得到,可就什么都不见。水师的船只稍稍靠近,便被岸上火炮轰击驱赶。”自辽国大军涌入关南以来,汉军一直都通过旗语和城中保持着联系,而现在,已经有十七八日不通消息了。
“既然浓烟不散,”韩凝霜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沉声道,“那就是说,他们还没攻下南山。”
“正是,末将也如此以为,”张六哥秉道,“北面辽海结冰数百里,水师前日所见,辽军数十匹战马拉着巨炮也从海滨上过去了。而夏国水师无法从海上轰击,打算先回月洋岛整修一下海船,再补充一批弹药。”
“嗯,此事李校尉前天派人告知了。”韩凝霜低声道。张六哥禀报后退了下去。韩凝霜则沉吟不语,她望着窗外,大堆海冰仿佛岩石般堆积在岸上,更远处,大海的波涛仍在起伏不定,只是蔚蓝色的海水显得格外阴暗。
大队的汉军和百姓已经分散到各处海岛和北边的大陆上,苏州关南虽然容易遭受辽军的攻打,但只要水师得力,却是一个吸引辽军兵力,为北边的汉军营地减少压力的好地方。只要汉军控制着这个地方,辽国北上的大军就如同芒刺在背。可根据细作的消息,辽国南征大军新都统萧塔赤,狡诈多谋,生性残忍,还有五十多天海冰才会融化。辽军已经从辽阳拖来了上万斤的火炮,一发炮弹就重达数百斤,苏州关南这弹丸之地,可真守得住吗?
外间通秉,赵夫人前来拜访,韩凝霜这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吩咐道:“快请。”
她稍稍整了整容妆,李若雪便缓步走了进来。她身着一件河西长袍。这长袍本是回鹘样式,可穿在她身上,却没有半点胡人的气息,羊裘环绕颈项,白色的长袍曳地,纤腰一束,更显得楚楚动人。韩凝霜自己也是出色的美女,可每次见到她,都不知不觉地心生亲近之意。
思南端上了两杯香茶,这是赵夫人才有的款待,李若雪向她道谢后,这才对韩凝霜道:“李将军派人告知,很快就要起锚北上,这段日子我们多承照料,若雪是特地来向韩姑娘来辞行的。”说话间,她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仍然不自觉流露出忧色。平常李四海都会派人向她通秉苏州关南的情况,可最近这几天都没有南山城的消息了。
这抹忧色落在韩凝霜眼里,她心下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轻声道:“月洋岛乃水师新拓之地,岛上尽是粗鲁男子,赵夫人去那儿多有不便。若不嫌弃的话,可以留在铁山岛等候海冰融化,按照往年的规律,再有五十多天,贤伉俪便可以团聚。”
韩凝霜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月洋岛上其实是有女子的,只不过全都是娼妓。女子所用的物事倒是一样不缺。李若雪本来便是希望能和赵行德早日团聚,这才没有随其它海船北上,而留在了南面。她听了韩凝霜的话,不免有些心动,迟疑道:“如此一来,却是给韩姑娘添麻烦了。”
韩凝霜伸手拂了下发鬓,宛然一笑道:“夫人见外了,我倒不知有什么可麻烦的?”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望着南面的海平面,沉声道:“赵夫人若留在铁山,南山早上的情况,傍晚就可以知道,消息比月洋岛倒是要灵通多了。”
韩凝霜盛情挽留,李若雪犹豫再三,还是经不住她的劝说,决定留在铁山岛。目送她的背影离去,韩凝霜一个人有些发怔,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劝说李若雪留下来。赵行德已有妻室,以韩凝霜的身份,哪怕是做平妻都不可能。
“也许,是让自己早点死了心吧。”韩凝霜低声喃喃道。她忽然想起百多年前,萧太后逼死了先祖的结发妻子,这便是韩氏与辽国上百年的仇怨的开端。女人的妒忌和私心,有时候可以变得非常不讲道理的。想到这里,韩凝霜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将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