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贵身后,军卒大多数都原地列阵待敌,几个队正蹲在满是血泊的地上,用腰刀割取着首级。为了避免争抢首级,横海厢军每战所获的首级并不归个人所有,而是由各队正收集起来,由领兵军官按军功大小来分。
此刻,在演武场内,面对着牛二发了狂一样的奚落和谩骂,燕喜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一声,扑上前去,手中牛耳尖刀不住地朝仇人捅去。他似乎丧失了最后的理智,额头青筋暴起,满脸流泪,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叫发我充军,叫你抢我店铺,叫你调戏我娘子,叫你讹我银钱,叫你睡我女人!你来打杀我呀!你来骂杀我呀!你来杀我全家呀!”
燕喜一生懦弱,从来别人欺负他,都是忍气吞声度日,今日更压抑到了极处,将满腔悲愤都发泄了出来。只见他状若疯虎,牛二反而被他吓得傻了,除了最初几刀下去尚在扭动哀号,最后更连声息也无,燕喜却毫不停手,牛耳尖刀一下又一下的捅在牛二的尸身之上,他身高五尺有余,六尺不足,比牛二要矮一个头左右,这无数刀捅了下来,牛二的胸腹只见已一个偌大的血统,肠子屎尿流得满地都是,燕喜却视若无睹,他满脸满手都是血污,一直到双臂酸软乏力,方才气喘吁吁地止住,着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恶人,这尸身前发起愣来。
“这个兵不错,他能写会算,到背嵬都来,给大帅传令吧。”
杨再兴正微微点头,忽然听身后有人说话,却是背嵬都的都头张宪,他盯着那浑身已成血人一般的燕喜,眼中露出欣赏之意。背嵬都乃指挥使岳飞的亲兵,每个都是以一当十之辈,缺几个识字的传令旗牌。燕喜虽然力气还不足,这一身的杀气,倒也还够了。杨再兴自是乐得部属有个前程,当即招手叫燕喜过来,让他从此便跟着张宪,为岳军使传令。
平常厢军调入背嵬都都是喜不自胜,立刻答应,这燕喜却发懵了似地。他原地呆立不动,张宪和杨再兴怜他境遇,也未不耐催促。这时,燕喜突然俯身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给杨再兴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低声道:“小人生来无父母,从今往后,岳军使便是我父,扬指挥便如我母,谁人要害两位,先从小人尸身上踏过去!”他满脸血污,语调若斩钉截铁,自有一股慑人之处,虽然有些缠杂不清,旁边的众军听了,都心生凛然敬佩。
杨再兴骂道:“油蒙心说出来的混帐话,我算是个什么东西,竟和大帅提在一起。诺,这位张都头你也认得,那恶人便是他带背嵬都的兄弟捉来的。你既然头也磕了,也给他磕几个头吧。”
燕喜闻言,顿时也给张宪磕了几个响头,这几下“砰砰砰”磕得甚重,抬起头时,额上已是血糊糊一片,犹如泥塑的护卫一般,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张宪和杨再兴身后。
营差和帮闲被横海厢军杀了的消息,很快传到牢城营衙门,而且报讯之人意散布污蔑,散布厢军哗变的谣言,吓得营官施儒差点弃营逃走。横海厢军在牢城营从来不主动生事,比普通的流犯还要安分守己。那些营差鼠目寸光,便以为横海厢军软弱好欺。但是,横海厢军的厉害,施儒可是一清二楚。横海厢军搭船出海讨伐贼寇,斩获的首级数以千计,若是真的哗变,莫说一座小小的牢城营,恐怕整个广南路的兵马都挡不住。
施儒正惴惴不安之际,横海厢军派人送来公文,称有一伙贼寇混入牢城营,攻打横海厢军的军营,已被击溃,斩杀首级五十七个,似乎还有个牢城营衙门的营差是贼人内应,已被当场格毙。公文后面还附有被生擒的帮闲泼皮的供状,每一张纸上都摁了七八个血手印,称得上铁证如山。公文和案卷准备得严丝合缝,天知道这短短时间,横海厢军是怎么弄妥了这些东西的。
“来,厢军里有高人啊。”
施儒惊魂未定地摸着胡须。他在牢城营里威风八面,可对朝廷里的神仙来说,不过是个土地佬一样的角色。横海厢军扇的这一巴掌,打落了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不过,施廉听说任广州知府,兼提举广州市舶司使陈东素来与岳飞不合。广州市舶司又管着牢城营流犯屯垦的事。陈东在朝廷里是大罗金仙一样的人物,他若是肯拿此事来做篇文章话。
想到此处,施儒不慎揪掉了一根胡须,龇牙咧嘴地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