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都头,咱们被辽人抄了后路了!”
杨元龙着营寨南面耀武扬威的辽军骑兵,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各自数一数,还剩多少箭矢?”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要节省着用,只要牢牢守着营寨,折大相公必定会发兵来援救咱们的。”他恶狠狠地着这群绕过了鹰岩寨的胡人骑兵,一拳头捶在坚硬的条石上。杨元龙所说的折大相公,乃是折家的家主,官居河东路经略副使的折可求。折杨两家在河东根深蒂固,世代通好。杨彦卿领兵夺取云州后,留守后方要隘的兵马,便悉数由驻守石岭关的折可求统辖。
辽军对鹰岩寨的攻打更加猛烈了,原先还只是驱使百姓攻打营寨,现在已经有不少蔑尔勃骑兵下马,裹在百姓当中,对守寨的宋军放冷箭。宋军的箭矢越来越少,伤亡越来越大,当南面的辽军骑兵也裹挟了大批河东百姓充作签军攻打营寨时,援军还没到来,把守鹰岩寨的厢军彻底绝望了。厢军弓箭手都是本地人,好些亲族家人都在被辽军裹挟的河东百姓里面,不少人一边流泪,一边放箭。亲人相残,寨子内哭儿喊娘声一片,情形比原来要凄凉百倍。宋军的箭矢和礌石也越来越少,终于到了快要耗尽的境地。
“他娘的,”杨元龙嘶哑着道,“不想做孬种的,准备拼刀子!”他嘴角起了几个血泡,又咬破了,两个眼睛布满了血丝。每个人还剩下不到两支箭了。杨元龙用长满茧子的手用力把钢刀磨得“嚓嚓”直响。其他的厢军也各自擦着刀。
辽军骑兵从始至终都驱赶百姓消耗宋军箭矢,却躲在百姓身后远远地放冷箭。守营寨的五百厢军,现只剩下三百多人,外面百姓尸体堆积如山,可真正杀死的蔑尔勃人却没有多少。敌人似乎也意识到宋军箭矢快要耗尽,进攻中真正的辽军越来越多,他们仍旧躲在百姓的身后。每当“嗖嗖”几支雁翎箭射出去,蔑尔勃军便停下来一阵,见营寨里没有动静,又慢吞吞地朝上攻打,靠近了寨墙。鹰岩寨扼守道路,寨门故意修得非常狭窄,只容得一骑通过,可寨墙外面堆满了尸体和柴堆,蔑尔勃兵便可以直接冲上寨墙。
“杀——”杨云龙暴喝一声,钢刀照着一个蔑尔勃人的面门劈了下去,他势如疯虎,周围的百姓签军吓得纷纷避开,那胡儿惨叫着倒了下去。刚开始时,宋军尚且占着优势,蔑尔勃人在鹰岩寨外多次屠戮百姓,虐杀俘虏。宋兵守寨几十天,自觉必无生理,都咬牙狠斗,狭窄的鹰岩寨内,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河东兵向来彪悍异常,蔑尔勃兵又不擅步斗,往往两三个人围住一个宋军,方才收拾得下。只是,随着蔑尔勃兵源源不断地涌入营寨,越来越多的宋兵陷入了苦斗。
宋兵势单力孤,越战越少,连杨元龙身上也浑身是伤。守寨这么多天,杀人无数,杨元龙却从未杀得如此痛快过,他大步向前,有一刀劈翻了一个胡人,踩着他的胸口。盾牌挡住了从旁边砍过来的弯刀,杨元龙一刀劈中面前一个辽兵,然而,刀却卡在了肩胛骨上,一时取不出来,这时,后面的几个蔑尔勃兵觑着机会,短矛一起捅将过来。杨元龙只觉背后劲风,大喝一声,弃了刀盾转过身来,双臂将数柄长矛牢牢夹住,正待欺上前去,夺下辽军长矛。背后被辽军重重地劈了一刀,痛得他手略微一松,行动少有迟缓,又被几柄辽军长矛刺中。
杨元龙的双目圆睁:“爹,大哥,元龙没有辱没祖宗。”眼前却黑黑地什么都不见了。好几个辽兵这才从他腋下把长矛抽了出去,也不管死活,拼命朝他攒刺过去,好几柄长矛把尸体撑着,许久都没有倒下。这一场血战,把守鹰岩寨的五百宋兵全军覆没,十几个负伤宁死不降,被辽军虐杀。而蔑尔勃人本身的伤亡也有六七百之多。
签军们正忙碌地搬运尸体,这条通往河东的道路清理出来。天气炎热,蔑尔勃人要土葬,而宋军尸体则搬到外面焚烧,有些宋兵在最后关头还和敌人牢牢抱在一起,手指掰都掰不开,只的用刀砍断。
万夫长铁木哥阴着脸,心中殊无获胜的喜悦。“宋国人如此之多,假如都像这鹰岩寨的守军一般,那我们蔑尔勃人拼死光了,也打不赢这场仗。”他望着前面那些羊群一样的百姓,沉声对百夫长猛丹道,“不方便带走的,就在这附近杀掉,免得留下后患。”猛丹低声答应,铁木哥才仿佛松了口气,抬头望着鹰岩寨后面,顺着这条笔直的狭路,穿过天然屏障一样的莽莽群山,便是宋国的河东,无数的村庄,无数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