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军出发后,中军和后军也行动起来。火炮营汉军急急忙忙地沉重的炮车套上牲口,契丹骑兵则卷起帐篷,将辎重放置在大车上。和宋军相比,辽军的辎重队行动更为迅速,这一方面因为马、驴等牲畜众多,另一方面因为秋季出征,不必携带太多粮草的缘故。辽国大军的粮秣积储在南京。而现在正是青苗成熟的时候,大军所过之处,随处可得草料。
耶律大石在宫帐骑军的簇拥下,登上御账驼车,随手拿起一张安民告示,从头起来。按告示所称,只要沿途宋人不加反抗,老实交出粮草,充当签军,则辽军不会纵兵打草谷,也会不加以妄杀。否则的话,便强行征集粮草壮丁,胆敢反抗者一律屠灭。耶律大石还放开了汉人做官的禁令,命北院准备了许多空白的告身,只要河北当地土豪能够听命于契丹的,便立刻任命为州县长官,以便为南征大军筹措粮秣。
沿着特意为重型铁桶炮勘察清理出来的道路,两万宫帐军簇拥着皇帝的驼车逶迤向前。南方十余里,百余里之外,狼烟不断腾空而起,辽军所过之处,军民都惊恐万状,祈祷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越境打草谷行动。然而,辽军源源不断地向南行进,有时内地州县往往还未得到辽军入寇的消息,便已是兵临城下的局面。沿途的村寨更是完全没有防备,百姓们只能听凭辽军鱼肉。
这些年来,河北宋军经历了河间大败,抽调精兵南征平乱,刘延庆与王彦两位都部署对调等事,几经折腾,元气大伤,迟迟不能恢复。朝廷又顾虑行营边帅势大难制,虽然王彦是河北行营都部署,但边将各握兵权。在朝廷旨意未发之前,名义上的河北军统帅难以协调诸将。所以,二十余万辽军入寇,一路狼烟南下,宋军却势分力弱,不能出城与之交战,辽军沿途所经州县,唯有闭城死守而已。
二十几日之后,廉凉河战败,辽军大军南下,前锋游骑已经到了黄河北岸的消息,令汴梁朝堂上下一片哗然。朝臣除了惊恐不安之外,更将矛头直指河北行营都部署王彦,数名朝臣弹劾王彦不发救兵,坐视保州、定州、真定府先后陷落。官家仓促命张叔夜为河南马步军都总管,率京师禁军十万,二十余指挥分别驻屯黄河南岸,防范辽军渡河。又急命西京行营派出十万兵马赴援汴梁。然而,黄河北面似乎处处风声鹤唳,详细情形究竟如何,竟无人知晓。
外面虽然一日三惊,但汴梁太学里作息却丝毫未变。自从西京宣旨归来以后,皇帝赵柯对邓素便冷淡了许多,多日也不见召见一次。邓素自觉惭愧,若不上朝时,便在家中读书。反倒是太学里的学生们不知内情,对邓素依然礼敬有加。有时候连邓素也觉得,和揭帖案之前相比,现在的太学生要老实许多了。如今国势板荡,倘若当年的陈东、张炳等人,势必又要鼓动风潮。前日正是张炳的忌日,邓素还率门下弟子拜祭了一番。想起张明焕,他心头便一阵黯然,昔年好友,要么身故,要么天各一方,赵行德更不知所终。
这日,邓素考校了两位门生经术词赋,又说起辽军入寇之时事。
“恩师,张学士虽然是当世名将,由他主持大局,河防当无恙吧?”太学生刘文谷道。贾元振却道:“张学士去年便做了花甲大寿,不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尉迟呈愤愤道:“王彦坐拥二十万雄兵,却听任辽军入寇,当下狱治罪。”马援反驳道:“用人之际,大敌当前,焉能自损大将?以我之见,只是我朝骑兵又太少,不得不处处设防,而辽军骑兵来如如风,却能够批亢捣虚所致。”武进贤也赞同道:“王彦曾死守河间打败过耶律大石,又统帅大军剿灭方腊,乃是当世的忠臣名将。辽军入寇河北,责任多不在他的身上。”
众学生争执不下,便请座师裁断,邓素却摇了摇头,沉声道,“文武殊途,术业有专攻。为国分忧心切是好的,但大将出征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其筹算是不可以随意猜测,更不能横加干预的。你们还是当多用心于文章时事。要知道,今科大魁的李若虚,也不过与你们年龄相仿而已。”
刘文谷等人都有些赧颜。李若虚也是太学的监生,平时沉闷得很,文章议论都没有多么张扬,也不很少去青楼厮混。谁料今年的秋闱,竟然一举高中状元。邓素门下有一人中了进士,但在场的这几个太学生却都没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