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一阵急怒攻心,愤愤道:“我大宋养士上百年,事到临头,难道无一个可用之人吗?”他右手一拍龙椅扶手,了童贯一眼,暗道:“童太尉所说的果然不错,武将常掩败为功,朝臣多大言欺君,各谋私利,真正为国分忧的纯臣少之又少。”他满怀愠怒地望着满朝文武,特别狠狠地瞪了枢密使邵武一眼。
枢密院奏称京师禁军不下三十余万。然而,据皇城司查探,有将近十万都是空额,只有二十多万实数。这些年来不断抽调精锐前往河北、东南屯驻,禁军中勇悍敢战之辈,大多自请去了边镇,剩下的冗卒多不堪战,甚至到了骑兵不抓住马鞍子就无法骑马的地步。按照童贯的说法,京营的禁军,尚可一战的,只有三万多御前班直而已,其他与市井闲汉、杂耍艺人无异。赵柯起初也是不信,但先有皇城司清查空额的情况无误,后来辽军轻易渡过了大河,禁军的防线形同虚设,让赵柯彻底对京营禁军丧失了信心。
朝堂中静默了良久。胆气豪壮的文臣大多主战,如枢密使邵武,鸿胪寺少卿李若冰等,本身反对城下之盟,绝不愿去求和。而主和的文臣又畏惧辽人凶狠,朝中已经有参知政事秦桧被俘,出使辽营即便不被杀害,也很有可能被扣留。更没有派武将为使者的道理。因此,垂拱殿中二十几名朝廷重臣,竟然无人主动请缨,于是赵质夫举荐礼部尚书冯澥为使者,鸿胪寺少卿李若冰为副使。
赵柯同意后,亲自叮嘱这两位,到了辽营后,凡事都要隐忍,万万不可逞强触怒辽军。不管辽人提出什么条件,都不可一口回绝,朝中可以从长计议。为了体现本朝求和的诚意,嘉勉两位使臣,特意将冯澥加参知政事,李若冰迁鸿胪寺正卿。冯澥与李若冰虽然未必愿意,却也不能推辞。
朝臣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然而,遣使求和的消息传了出去,顿时在汴梁城中激起轩然***。辽军南侵以来,杀戮极重。河北州县,但凡被辽军攻破,无不屠戮一空。汴梁人情宽厚,好言不平,闻之无不切齿痛骂。朝廷大军屡战屡败,但普通百姓多以为辽军不过趁我朝无备而已。大宋有六千万士民,只要上下一心,同仇敌忾,一定能打败辽军,不失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事。这时,朝廷突然传出求和的消息,给满腔热血浇下一瓢凉水,百万汴梁士民,深感屈辱者有之,惶恐不安者有之,愤愤不平者有之。民间的谣言越来越离谱,有的说不管是割地还是赔款,辽军要多少都会答应;有的说朝廷欲效仿晚唐的旧例,汴梁城内子女玉帛都归辽军所有,只求耶律大石退军;还有的说,官家准备南逃,汴梁城四门打开,仍由辽军洗城满意离去。种种说法越来越离奇,矛头更直指丞相赵质夫,殿前太尉童贯等人。
太学凤鸣斋内,刘文谷和其他十几名太学生正夜读经书,刘文谷面前摆着一本翻开的“中庸正义”。斋舍门“咣”的一声被撞开,刘文谷抬头望去,贾元振和马援裹着一阵寒风闯进门来,见众多同窗不满地他,马援满脸悲愤,高声道:“朝廷将遣使向契丹求和,天下将亡,你们还读什么书!快同去敲登闻鼓,跪请陛下收回上谕!”
短暂的沉默了片刻,被这个消息惊呆了的太学生才回过神来,好几人破口骂道:“哪个奸党主张求和,当斩之以谢天下!”“登闻鼓!登闻鼓!”“去宫门请命,官家收回上谕!”“再这样下去,天下就要亡了!”
“什么,朝廷要遣使求和?”刘文谷脸现不可置信神色,太丈夫威武不能屈,宁折不弯,契丹侵我中原,杀我百姓,掠我子女玉帛。哪怕拼到最后一兵一卒,朝廷焉能屈膝向契丹求和!刘文谷只觉浑身的血都涌到头脑里,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大声道:“敲登闻鼓去!”郁积已久的不平之气,在一瞬间激发了出来。若不去宫门口敲登闻鼓,只怕满腔热血都要爆裂。
“文死谏,武死战!”贾元振高声道,“拼却一死,要让官家收回成命!万万不可屈膝求和!”
三千多太学生们奔走相告,相互邀约,连夜赶往宫门陈情,请官家收回圣谕。
汴梁的市井百姓听闻此事,有的相对涕泣,有的彷徨无助,有的跟着太学生成群结队去宫门口。几个时辰之内,宫门口御街上聚集的百姓数以万计。开封府衙役开始还以窥伺宫禁为由,想将百姓从禁宫门口驱赶开,谁知刚刚出声,便被聚集起来的百姓迁怒,群情激奋之下,差点将几个跑得慢的衙役打死。御前班值只管把守宫门,阻止乱民擅闯宫禁,宫门外闹翻了天也不管。而开封府请三衙调禁军平乱,枢密使邵武本身却是主战不主和的,反将开封府尹训斥了一顿,开封府便再也不敢管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