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鼓面在欢快地颤抖,大宋朝开国一百多年来,它从未如此酣畅淋漓,不留余地发出最强烈的声音。开始时,还有不少太学生跪伏向宫门号哭请命,登闻鼓敲起来以后,鼓声和欢呼声越来越大,很快就压倒了号哭之声,群情激奋的人占了大多数以后,不少伏地痛哭地士子也站起身来,满脸激动地着这千年罕有的一幕。
马援不过是一介庠儒,现在却是万众瞩目的中心。“今夜意气风发,来日五马车裂,某也值了!”马援心潮激动,在万众欢呼声中,双手轮动鼓槌,加倍用力地敲击起来。“咚咚”“咚咚”“咚咚”之声,犹如他年轻的、澎湃的而强力的心跳。
忽然,马援握着鼓槌的手缓慢迟疑下来,就在五步以外,邓素分开了嘈杂的人群,出现在面前。师道尊严,邓素对门生又是以严厉著称,平日时常教导马援、贾元振等人要戒轻浮,慎言慎行慎独,每日三省吾身。如今这般张扬的意态落在座师的眼中,纵使正在热血劲头上,马援也惴惴不安不安起来。京城中理社士人,又以邓素的声望最高,众人见他到来,不但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还暂时安静了下来。
宣德楼上,童贯惊疑地问道:“这些刁民怎么不敲鼓了,难道要冲撞宫门么?”官家派他前来查登闻鼓前刁民***的情况回禀。这数以万计的人群情激奋的场面,让童贯情不自禁地想起两军交锋的战场,刀枪剑戟排山倒海而来的情形。现在鼓声,莫名其妙的停了下来,童贯反而惊疑不定了。
“是邓侍郎上去劝解了。”一个小黄门低声道,这时童贯也到了邓素的身形,适才山呼海啸一般的场面,因为小小一个侍郎的出现,居然出现了暂时的安静。即便邓素是奉旨前来劝离士人百姓的,童贯心底里也生出一股嫉恨来。
邓素头戴巾帽,身上穿的是闲服,他缓缓走到登闻鼓前,右手伸出,沉声道:“给我!”
“恩师,”马援面色一滞,犹豫了片刻,终于把手中的登鼓槌递了出来。“邓侍郎!”有***声道,“我等是向圣上请命,不可屈膝求和!”“邓先生,议和一出,河北蒙难的父老就冤死了啊!”许多理社的士人纷纷涌上前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邓素从马援手中接过鼓槌,忽然,袖手一抽,“咚”的一声敲在登闻鼓上。众人原以为他是来劝解的,这时都大吃了一惊。宣德楼上,躲在城垛后面朝下观望的的童贯差点惊得跌下城头。
“三纲五常,圣上如父,忠孝之意相通,是故在朝为忠臣,归家为孝子。”邓素沉声道,“何为不忠?何为不孝?先贤有云,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今日圣上受奸邪蒙蔽,有遣使议和之举,忠臣孝子,当面折廷争,万不可曲意奉承,陷圣上于不义。”
他一边对着万众说话,一边敲击登闻鼓,“咚”“咚”的鼓声,有节律地和话语声相应,底下数千士子听得如痴如醉,贾元振心下叹道:“今日方知吾师!”众多汴梁百姓更是奉若神明。邓素把话讲完后,复将鼓槌递给马援,拍了拍他的肩头,沉声道:“好好做!”
“是!恩师!”马援大声答应道。加倍用力地擂起鼓来,邓素也退入人群中,面沉似水地和请命士民站在一起。稍稍平静的人群再度发出大声鼓噪起来,不少人高声喊道:“议和万万不可,大宋万胜,万万胜!”又有人开始喊:“吾皇万岁,万万岁!”“大宋万岁,万万岁!”“大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万众一心的呼声,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席卷整个汴梁的天空!
宣德门楼上,童贯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出身的,邓素平常似驯顺,连老夫也差点被骗了可去,这是欺君之罪!被理社中人个个可杀!”他脚步匆匆地奔回去覆命。
赵丞相府上,如临大敌,大小府门都已经关闭,还有家仆手握棍棒等物守,生怕被***的百姓打上门来。只偶尔有探听出去探听情况的仆人回来,才从西边侧门开条小缝儿放进来。
当朝丞相赵质夫脸色苍白,问道:“在宫门口***的人可都散去了么?”
“还没,”家仆低头不敢直视相爷,秉道,“圣上着礼部侍郎邓大人前往劝解,谁知邓大人竟然和***的士子站到一起请命,现在宫门前面的人越发的多了。开封府请三衙调兵平乱,邵枢密搬出祖宗制度,不杀上书言事者,也给打发回去了。”
“邵武,”赵质夫眼中透出一丝阴狠之色,“你这是要老夫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