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良史微微一笑,掸了掸直裰长袍,对身后的人群做了少安毋躁的手势,径直迈步跨入府衙。
同样的事情,在江淮广南诸路、两浙福建诸路发生,甚至波及到了京东两路,岳麓书院、五陵书院、白鹿洞书院、应天书院、白鹿洞书院、嵩阳书院、茅山书院、徂徕书院,这些天下闻名的书院一一卷入其中。许多地方的势力也在暗流涌动。
京东东路安抚使衙门,经略安抚使侯焕寅轻轻呷了一口清茶,茶盏和杯盘相碰,发出清脆的钟磬之声,他眼睛微闭而开,目光仿佛一道锋利的刀芒,一扫而过。
幕僚黄一鸣讲到五陵书院的士子逐走了好几位知州知县。“这几位却以为有景王和蔡公相撑腰,便不把我京东路放在眼中,趁着这次正好一举清扫,”黄一鸣笑道,“也亏陈少阳想得出来,这士绅推举维持地方,他自己到摘的干净。若依黄舟山所昌,学校推举了州县官,便该共推丞相了吧?”
侯焕寅微微笑道:“后生们闹得可真厉害。”他顿了一顿,脸色微寒,沉声道,“二龙抢珠,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当务之急,是要防备契丹的兵锋东犯。打出尊王攘夷,誓保赵王的旗号,就不错了。但是,”他本来想说“攘外必先安内”,但是这句话乃是太祖朝丞相赵普所言,而赵普和五陵书院的始祖王侁乃是生死政敌,侯焕寅微微皱了皱眉头,改口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京东路境内三心二意的东西,确实也该清扫一下。”
连经略安抚使侯焕寅在内,京东东路许多官员都出自京东西路的五陵书院。这座书院乃是武宗朝执掌政事堂长达二十年的丞相王侁弟子所创设,众弟子在墓园旁结庐守孝三年讲学,当时便传为天下佳话,此后五陵书院一系在朝廷中枢虽然势力不张,但在京东两路官场却是同气连枝,盘根错节。侯焕寅则隐然为众多五陵出身的官员之首。蔡京、赵质夫、李邦彦、秦桧等人都在京东东路安插了门生,碍着丞相的情面,侯焕寅原也奈何他们不得,现在却乘势将其逐出,使整个京东东路的经营得针插不入,水泼难进,以待将来之变局。
“如今天下大乱,讲不得温良恭谦让,抓住时机扩充实力方为要务。有了实力以后,不管是哪位官家眼中,自然都会有几分份量。”侯焕寅沉吟片刻,缓缓道,“理社按舟山先生之说,既然以学校推举地方官。这里面的关键,乃是谁能把持学校。换言之,谁能进学校行此推举之权?”他久历官场,眼光毒辣,出这其中关窍,问道:“现在理社那边有什么说法?”
“陈少阳还没有说话,”黄一鸣仔细秉道,“不过,晚生听说,有荆湖南路一个县,凡是能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四书一字不差默写出来的,再由学校随意在五经中抽出十处上半句,儒生都能把下半句对上六句的,便能进学校行议事推举之权。”
“默书?贴经?”侯焕寅微微一愣,旋即笑道,“胡闹,真是不知世务啊。”他顿了一顿,便吩咐道,“一动不如一静,若是那几个空缺的州县,若士绅要行推举之制,人选由安抚使衙门圈定,由各州县在籍庠儒来推举。”在籍庠儒,便是各州县在州学县学有学籍的儒生,这些人受官府的供养,有的还要靠每月的禄米禄钱养家糊口,不太容易闹出大乱子。
黄一鸣将安抚使晓谕记下后,又秉道:““登州刀鱼寨澄海水师营向大人请示战守方略。”
“韩世忠乃大将之才,我京东得此人,如虎添翼矣。”侯焕寅轻叩桌案,微笑道,“让登莱州送酒食银钱犒军。加紧招揽散在青兖淮泗之间的禁军各部。”
也难怪他高兴。当初侯焕寅与河北行营都部署王彦相会面时,韩世忠前来拜见,王彦曾指着韩世忠道,此子可为大将。侯焕寅当时便暗暗记下了他的名字。武将升官和文官不同,平常升迁虽慢,但天下多事,说不定一场大战,便连升数级。此后韩世忠驻防登州,他也嘱咐登莱的文官着意结交韩世忠。
侯焕寅在京东经营日久,文官中党羽众多,在京东两路无人可以相抗。然而,碍于文武殊途的祖制,并没有得力的武将。京东路附近的禁军各部,连登州水师营在内,俱受河北行营辖制。王彦战死后,不久,官家被辽寇所擒,遗下的河北诸军群龙无首,侯焕寅趁机一边大力招揽禁军为京东路所用,一边让各州县加快征发团练壮丁,准备应付辽军即将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