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宋息兵?”完颜宗弼吃惊地反问道,“为什么?”南征以来,辽国一副灭国之战的架势,以倾国之军,攻陷了宋国都城,俘虏皇帝大臣,所杀宋人数以百万计,掠夺财帛子女无数,两国之间血海深仇,虽然完颜宗弼也知道两边一直遣使往来,却以为这是权宜之计,并不可能真正息兵媾和。然而,在内心里,完颜宗弼对耶律况的判断还是深信不疑的。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说话,竟好似回到了从前,女真四太子向韩大先生讨教计策时的情景。
“正是。”耶律况徐徐道,“宋朝虽然孱弱,但胜在地大人多,豪杰无数。都城陷落之后,宋国朝廷虽然不复存在,但如河东杨家折家,西京曹家,京东侯焕寅,鄂州陈东赵行德等人,原先被朝廷压制的各路豪强也乘势而起,南朝天下竟是土崩而非瓦解之势。现在这局面,纵然是陛下也是出乎意料的。我朝虽然猛将精兵数十万,但真要将之一一削平,自身必定也是元气大伤。陛下现在已经不得不重用并非契丹族的将领,又不得不重建汉军营,可想而知,这样的战事再持续个几年,甚至十几年,会是个什么局面?”他顿了一顿,着完颜宗弼深思地神色,提醒道,“不要忘了,对付完群狼土狗之后,还有一条猛虎在旁边伺机而动。”
“夏国?”完颜宗弼失声道。
耶律况点了点头,眼神有些阴郁:“夏国就等着那一天,而陛下如不能一举吞灭宋朝,就必然要和襄阳息兵,以免得让西边占了便宜。战事再绵延不过一年,打掉宋人的胆气,估计就真的要议和了。”
“先生之言有理。”完颜宗弼不自觉顺口道,“如此来,陛下派人宣称辽宋乃同出于商朝的兄弟之国,又透过汴梁赵质夫、秦桧等宋臣治理河南宋境,一直与襄阳往来不断,便是早做着准备。”
“不错,”耶律况道,“若能迅速吞掉宋朝,这些举动便算是消解宋人的顽抗之心。若不能一举而灭之,便是议和的铺垫。对我朝而言,最好宋国再分成两边,赵柯和赵杞各自都有一伙臣子拥戴,赵杞的下面,都是蔡京、曹迪、李邦彦、刘延庆这样的老狐狸,而赵柯下面,赵质夫、秦桧这些跟随他受苦的旧臣,与陈东赵行德侯焕寅等辈,也必然不能相容。只要我大辽不去打他们,宋朝君臣就上上大吉,更不能举兵向我们发难。大辽则可以有十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把南侵的胜果化为己有,到那时再图灭宋,就要容易许多,也不太担心夏国举兵干预了。”
“原来如此,”完颜宗弼恍然大悟道,但又有些疑惑,“那”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晋王耶律况要颇费心思向自己来解释这些,如今两人地位悬殊迥异,他可不再是金国四太子了啊。
“大王要明白,”耶律况缓缓道,“成大事者,当顺势而为,而非逆势而动。如今天命在陛下,我们只要诚心效命,赢得陛下的信任,女真水师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强。真要到了,”他略微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有什么机会的话,实力不是最重要的吗?”
“可是,陛下当真会信任我等吗?”言至此时,完颜宗弼仍有几分疑虑。
耶律况微微一笑:“天子者,孤家寡人也。谁都信不过的。但真要信得过,骨肉至亲和域外别族,实在没太多区别。胡亥为了即位,赐死兄长,几乎把秦朝宗室赶尽杀绝。汉朝与匈奴可谓仇深似海了吧,可汉天子照样用金日磾为相。还有那位唐朝的太宗皇帝。在天子的眼中,只有臣民之说,没有异族之别。”他顿了一顿,肯定道,“陛下,也迟早会明白这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