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这么厉害?这学政老爷还管问案子?”
“他们想管的时候,他们什么都管,不想管的时候,就是甩手大爷。”
“真是厉害啊,可惜我徐九斤不是个读书的料。”
范昌衡站在人群里,他满眼通红地望着州衙。就在流落鄂州的第三天,他从同乡口中得知,信阳府遭了兵灾,家乡那一带十室九空,祖父、父亲这些人都生死不知。凭借着一手好字,范昌衡勉强在兵部谋到了个书吏抄写的位子,打算等赵行德回师过后,再转投保义军,这天不是他当值,听说要公审汴梁使者的消息,范昌衡立刻赶过来观审了。他心里甚至带着某种激动和兴奋,长久以来心底的郁积和愤怒,奔涌的洪流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前面的人山人海挡住了视线,范昌衡踮起脚尖,冲着州衙大门的方向张望,仍是什么都不见。他非常焦躁不安:“朝廷不杀士大夫,该不会把这奸贼放了吧?”一个字在他心底徘徊来去,越来越忍耐不住,就要冲口而出。
终于,范昌衡再也不能控制自己,运起全身力气喊了一声:“杀!”
好大一声吼叫,几乎把耳朵都给震聋了,身旁的几人异样地回身了范昌衡一眼,有两个甚至畏怯地挪了挪步子,离他更远一点。范昌衡似乎更加兴奋,再度高喊了两声:“杀!杀!”
几乎在同一时间,在州衙外人群的各处开始有人叫嚷起来“杀奸贼啊!”“活剐了这逆贼!”“杀!”“杀!”挤在州衙外面的人群中,有许多都是因为家园涂炭而逃难到鄂州的。而鄂州本地的,虽然很多连契丹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对于辽贼乃至为虎作伥的宋室叛臣,也有着一股切齿的痛恨。今日好容易遇到了三司公审万俟卨这个叛臣,众人的怒火,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得到了点燃。许多人甚至没有见过万俟卨,没有听过他说过什么话,也不知道他做过什么事,就在下意识地将自己所遭受的苦难都发泄到这个叛贼身上,奋起全身的力气,朝着州衙的方向高呼了一声“杀!”
“杀!”
“杀!”“杀!”“杀!”
这情绪和呼声迅速发酵,仿佛在一瞬间爆炸,由岔流聚合成了一股爆烈的狂飙,在空中激荡回旋,响彻了整个州衙,奔流不息。州衙门口大街的铺面都关门上锁。许多人的脸上带着一种莫名地激动,孩子趴在窗口兴奋地张望,仿佛元宵花灯一般地期待上街热闹,却被母亲慌张地拉了回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有节奏,几乎到了全城可闻的地步。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兵部尚书曹良史兴奋地握拳道。
三司会审的结果,法外施行,将万俟卨寸磔于市,虽然三司没有株连他的族人,但万俟卨曾任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司,在鄂州附近广有田产,这些田产一并收归朝廷府库所有。先前顾全着朝廷的体面,留在汴梁的朝臣家产,襄阳和鄂州都没有动。这次抄没万俟卨的家产,倒是开了先例。户部尚书敖陶孙也蠢蠢欲动,汴梁的参知政事秦桧乃江宁人氏,其它朝臣许多都是南方人,倘若能以谋逆之罪将他们的家产抄没,鄂州府库空虚的将得到大大缓解。
陈东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数万人同声呼“杀”的声音传入了鄂州州学,士人廪生都面面相觑。不多时,便有消息灵通的人把消息传了过来,刚才还在端坐听讲的士子们也按捺不住切切私语起来,许多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神色。
黄坚也不喝止这些学生,合上书卷,凝望着窗外,枝叶掩映中,静静的庭院,无形中却透出一股不安地气息。天下之大,已容不下一方平静的书斋。他浑浊的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神色,长叹了一声,掩卷长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