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将军勿忧,”赵行德摇头道,“历经此劫,朝廷也该有些长进,不会一味偃武修文。”
“咱们拼死疆场,衙门里掌着印把子。”杨再兴嘿然一笑,将水囊递给赵行德,“离开鄂州前,我听说,江州之战还没打,兵部那边报功的单子已经准备好了。陈相公居中协调,兵部运筹帷幄的功劳、岳枢密,韩将军、还有你赵先生指挥的功劳,都是没跑儿的。”他有几分门道,消息灵通,又生性豪迈,竟然将这些衙门内**的事情告诉了赵行德,纯粹是认了他这个朋友,坦诚相见。
话出口之后,才想起赵行德不是草莽出身,杨再兴也微微有些悔意,改口问道:“待辽狗滚出中原,迎回,,”他皱了皱眉,“迎回圣上后,赵先生你有什么打算?”
“我?”赵行德一愣,他想了想,自己到了这个世上,为时势所驱,颠沛流离,南征北战,细细想来,大事也曾历经了不少,可当真没有几件是自己“打算”做的,他沉思片刻,叹息道,“假若当真天下太平,寻一个所在,设帐授徒传道吧。”他自觉这话有些暮气,笑了笑道,“若按本朝祖制,大将无不广置良田美宅,拥歌儿舞女,颐养天年。杨将军若是有那日,也不要忘了穷教习。”
杨再兴一愣,方省得赵行德在开他玩笑,吐了口唾沫,笑着低声道:“什么有的没的,若不受朝廷节制,杨某自去逍遥快活。”他看了看赵行德,见他并不见怪,又笑道,“教书先生不下田不上山,动动嘴皮子边有酒有肉了。我就在你那教书摊子旁边再开个茶点摊,卖点凉茶肉馒头之类,到那时赵先生定要来照顾生意。”两人说着有的没的,满腹心事,一身疲乏渐渐消退。
见马力歇得差不多了,杨再兴告了个罪,霍然站起身来,大声道:“出发!晚上在黄州落脚!”这一声令下,千余骑兵纷纷上马,不久便再度疾驰起来,官道上只留一片扬起的尘埃。
鄂州江面上,高高挂起数道铁索,在铁索的对面数里之外,无数大小战船云集。船只往返穿梭,不断将襄阳的人马运到大江对岸。原先被轰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汉阳城里也架起了十数门火炮,数量和威力虽然无法跟汉军炮船相比,但炮船一旦过于靠近汉阳,立刻会有炮弹轰打过来。
曹迪注视着横在江上的三条炮船,在铁索挂起来之前,这三条船凭藉着船身坚固,炮火猛烈,几乎在江上横行无忌。还好铁索暂时限制了炮船的行动,大队人马才得以在鄂州上游来往自如。曹迪的目光转向鄂州城垣,大队弓弩手鄂州城下列成整齐的箭阵,每一声令下,便有数千箭矢破空而起,箭矢仿佛雨点一样落在城头,密密麻麻插满灰白色的箭羽,鄂州的城垣如同刺猬一般。兵临城下,如泰山压顶,然而,陈东这伙逆臣还没有降。
“三日之内,必定要攻克鄂州。”曹迪冷冷道。
“是!”帐中将领不敢抬头。曹节帅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比开口斥骂还要让人提心吊胆的多。曹迪以儒将自居,在军中也一向轻裘缓带,如今虽为亲自上阵,却披挂甲胄,腰悬佩刀,却是不同寻常。
谁也没想到,大军刚刚南征,辽皇耶律大石立刻便发兵猛攻襄阳。辽军使的一面猛攻,网开三面之计。更没人想到,在辽军十数万斤铁桶炮,女真水师精锐连日连夜的轰打下,刘节帅居然三天都没有撑过,便在精兵五万余人护卫下弃城而逃,襄阳只剩空城一座,留守大将郦琼第二天便开城门降了耶律大石。如今辽军骑兵正在追亡逐北,只怕没有几天就会兵临鄂州,如果那时鄂州还没有攻下,襄阳大军只怕就要不得不在野外与辽军做背水一战。这样的场面,诸将想起来就觉得脊背发寒。
因为炮船阻隔江面,襄阳大军不得不在上游登岸,再从陆上直抵鄂州外围。水陆受阻不仅耽搁时间,而且也使重量动辄以万斤计的铁桶攻城炮无法如愿运达鄂州城下。由于水路不完全由己方控制,鄂州城无法围死。在形势逼迫下,襄阳大军不得不采用蚁附攻城的办法,从行营到指挥都为攻克鄂州开出了厚厚的赏格,希望用不惜人命损伤的法子,压倒那些守御鄂州的州县乡兵。在正规朝廷官军眼里,这些人应该是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