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因势利导,”柳毅微微一笑:“首先就是要屯重兵于洛阳,威吓辽军,我倒想听听行军司的安排?”这一反问,张善夫早有准备,他摇头道:“军士们既有各自产业营生,又要管理荫户,倘若征召大批军士,长久不战不归的话,关中民间会怨声载道,护国府那边也很麻烦。不过,我们在长安招募的火铳营倒是派得用场。关中的工徒众多,火铳枪手训练也简单,”他看着柳毅道,“只要粮饷足够,火铳营可以很快扩充至十万人,除此之外,只需从关中军士中征召少数骑兵,火炮手,便足以对辽军形成威慑了。至于统兵之将么?”张善夫皱眉思索了片刻,转向陈宣道,“臣以为,太子殿下在北疆历练以后,担任长安团练使以来,为人持重,在火铳营将士中深得众望,不如就让太子担任洛阳团练使,以收威慑辽人之效。”
“太子领兵?”
陈宣迟疑了片刻,看向旁边诸位大臣。因为皇帝兼任龙牙军指挥使,太子的军职照例不超过校尉。所以陈重在北疆屡立军功,也不可能升任将军。长安团练使是文官,他才得以过问徒整训火铳营之事。洛阳团练使同样是文官,本应由丞相来提名,但柳毅思虑片刻后,也没有反对。
“那就如此。不过,”陈宣点了点头,对柳毅和张善夫道:“陈重领兵一事,大将军府一定要与护国、柱国两府商议妥当,不可独断。”他近年觉精力大不如前,已经暗暗等东西两边局势稳定下来,就将帝位传给太子陈重。故而特别加意叮嘱,不愿陈重因此事招致护国、柱国两府的反感。五府的权势使夏国皇权远不如关东,不过皇族也因此得了福报,因为皇位的吸引力远不如前朝,使陈氏父子兄弟得享人伦之乐。从开国皇帝陈德开始,历代皇帝都是在五十几岁时颁下“罪己诏”退位,历数在位期间为人君之失,将皇位传给正值壮年的太子。这已形成了一个惯例。
几位大臣告退后,柳毅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张善夫在他身旁,低声道:“柳兄,有件事不大不小,面秉陛下似乎不妥,但我还是提前给你说一声。”
“何事?”
“除了屯重兵于洛阳之外,赵行德的家眷也将送到洛阳。”
柳毅站定身形,袖手立于寿昌泽畔,举目远眺,仿佛在观赏在湖水中游弋的数只天鹅。他沉默片刻,摇头道:“不经五府共议,大学士与校尉不得下刑狱。此乃立国之基,不可动摇。赵行德夫人是文辞院大学士身份。”这条法则最初是从“学士府中言者无罪”之碑文引申出来的,但后来被逐步拓展,使得大学士拥有了与柱国,护国府校尉相类的地位。大学士遭到胁迫、甚至拘禁,不但会激起学士府的不满,同样也会引起柱国和校尉们的震惊和群起反对。
“这个自然,”张善夫点头道,“倘若她自己要去洛阳呢?行军司只是不能让她踏足关东罢了。这样的话,学士府想必不会反对。”他长叹口气,“若非赵行德抗命不归,行军司也不愿出此下策。”张善夫拱手道:“明天早晨,扩充火铳营的计划会送到丞相府,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需粮饷,就有劳柳兄费心了。”
蜀中,峨眉金顶,白云缭绕,竹林掩映中,露出青瓦白墙一角,宛若神仙居所。
精舍干净整洁,一方小几摆着杯盘碗碟,酒香四溢。两人对面而坐,一位老者须发斑白,正是由宋入蜀避难的李格非,眼中满是忧色。另一人大约四十余岁,筋骨强壮,满脸通红,他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口舌含混道:“伯父不必担心,这飞翼伞我已不是第一次试用,虽然有些惊险处,但若能不断改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他给李格非和自己面前都斟满了酒。
苏犁虽然是晁补之的快婿,东坡先生长子长孙,但他不走文途,对诗词一道并不心,反而因钻研机关之术成痴,竟从匠师一直做到大学士。因为苏符制造的器物精巧无比,蜀中的愚夫愚妇竟传说他得了仙术,平常敬之若神。晁补之提起这个佳婿,也是哭笑不得。这次苏犁非要金顶亲身试验飞翼伞,其妻晁蘅和晁补之都劝不了,只能请李格非出马。
“贤侄,”李格非端起酒杯,叹了口气道,“我还是要劝你一劝。”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青天!”他话音未落,苏符一手握杯,一手拍案,竟扯着嗓子放声唱了起来,“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唱到尽兴之处,他又举起酒杯来,“来,李伯父,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