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将至,南国尚是郁郁葱葱,”林修抬头看着远处山色道,“北境很快便冰天雪地了。果然是岁寒,而后知松柏之后凋啊。”他说着没头没脑的话,告辞而去。
“疑神疑鬼的小人,”章鼎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骂道,“脑子就出毛病了。”
次日天明,用过早饭,李若雪带两个儿女登船,小孩早习惯了坐船,又渴睡,安顿下来后,便昏昏睡去,而李若雪则以手支颐,看着一江秋水缓缓向东流去,而船行的方向却与之相反,愁绪和相思仿佛也被牵得越来越长,直到夔州码头隐约约约再也看不见。一颗泪珠,缓缓地从眼角沁了出来
长安团练使府,后花厅上人来人往,一派喜气洋洋。
长安是夏国的宗庙根基,但此生根落叶的高门勋贵极多,他们这些最关注的事情之一,便是太子陈重的动向。陈重转任洛阳团练使的消息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洛阳并非都城,由长安转任洛阳,看似屈就,但统兵威敌,明眼人都看出来,陛下不久将传位于太子了。因此,这两天前来祝贺的人也着实不少。韩国公李蟾这样的勋贵重臣虽然避嫌,但其子弟也纷纷上门致贺。陈重也置宴对这些勋贵子弟加以接纳。
“殿下练得好兵。”一人好不挤到陈重跟前道。
“都是大伙儿齐心用命,”陈重微笑道,“陈某可不敢贪功冒赏。”
“殿下客气了,君王富有四海,用得着贪这些么?”李甲自报家门后,大声道:“上回火铳营操练,在下也有幸看了。队伍整齐,火器犀利,工徒兵老实听话,上下如臂使指。此次行军司调遣火铳营震慑辽人,可见军士制迟早被被募兵所取代。”李导神色一变,连使眼色。李甲竟似未见李导的眼色,继续滔滔不绝道:“依在下浅见,这打仗与做生意一样,总要计本逐利。军士消耗了大笔的荫户岁入,护国府又斤斤计较,哪有募兵好用?只要三十贯银钱的军饷,那些工徒总抢破头要来卖命的。死了几百名军士,护国、柱国两府都要小题大做。左一道府令,又一道律令,缚手缚脚。哈哈,哈哈哈,这些工徒大都是关东来的,死多少也没关系,咱们花点钱再雇人就是。”他只顾说得痛快,没注意到陈重的眼神已极冷。周围的一群人眼中也带着嘲讽之色。
“十二弟!”李导的脸异常难看,对陈重歉然道,“我这堂弟是个妄人,殿下休与他计较。”转过身,寒着脸呵斥道:“殿下哪有空闲听你胡说八道!”李甲这一旁支虽没有袭爵,但擅长经营财货,乃是韩国公府有力的臂助,所以李导才特意带他出来,不料此人竟说出如此犯忌的话。这疯话若是传到护国府,韩国公府都要有大麻烦。因此,李导一边斥责,一边拉着李甲告罪告辞。
“李兄,”陈重寒着脸叫住二人,他看了看周围的勋贵子弟,“团练火铳营出镇洛阳,不过是大将军府体恤军士劳苦而已!然则,以为募兵可以代替军士,却是自取灭亡。东有芦眉为蛮夷所迫,宋国国土已丢掉半壁江山。我大夏立国于天下之中,全赖百万军士,护百姓,镇奸邪,驱胡虏。每一名军士,都是我大夏立国之根基!再说了,难道工徒募兵的命的命就不是命了吗?”陈重到长安就任以来,一直都以温厚和蔼,虚怀若谷示人,少有这么疾言厉色的说话。整个花厅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里,有人不明就里,还在窃窃私语地询问这边出来什么事情?
“是导连连点头道,他瞪了李甲一眼,喝道,“混账!还不快当中认错!”李甲的脸色涨得跟猪肝一样,哆哆嗦嗦正要赔罪,花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有人远在人群之外便喊道:“不好啦!”。
陈重眉头微皱,循声望去,只见张伯成帽子已经跑歪了,手中握着一份军报,来到陈重面前,气喘吁吁道:“殿下,安西上将军周砺率大军追击罗姆突厥苏丹进入热沙海,不料中了大食联军的埋伏,周上将军虽率部苦战,但仍然寡不敌众,两万四千余人马全军覆没。”
“什么?”陈重脸色一寒,将手中端着的酒杯“砰”地放在桌上,“军府如何应对?”
因为罗姆突厥军队一直避而不战。上将军周砺得知罗姆苏丹的躲在热沙海中之后,立即率部前往讨伐,两万四千余人全部是军士,一人三马。热沙海却是大食的腹地,地形和气候都与河中大不相同。周砺率领安西军一路边打边追,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杀戮也极重。大食诸侯胆寒之余,也越来越联合起来。当时陈重看着军报,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妥,谁料大军竟然全军覆没,乃是开国以来尚未有过的大败。
“五府有意让徐上将军重整安西军司。”
“徐上将军怎么说?”陈重脸色稍缓,心中松了口气。上将军徐文虎是沙场老将,在安西军司的威望极高,去年才退役,徐文虎用兵谨慎,若是他肯再度出山,河中的局面立刻就稳下来了。随着陈重的问话,数十道目光都落在张伯成的身上。
“徐上将军说,罗姆苏丹已然是大食共主,若要绝了后患的话,这一仗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到底。徐上将军动员河中全部军士,立刻再度讨伐苏丹。这一回不再以轻兵深入,而是要稳扎稳打,预计要在征召十五万军士,还要征召四十五万团练军输送粮秣保证后路。””张伯成一口气说完,感觉心脏都要爆裂了,他看着陈重,压低声音道:“殿下,我打算去河中投军。”他从道路曹看了军报就急匆匆跑过来,要把这惊人的消息告诉众人。他看着陈重,年轻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