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适接过钧旨,看后还给赵行德,拱手道:“请武昌侯典兵平乱。”站起身来让出了帅位。
众目睽睽之下,赵行德也未客气,居中而坐,顺手将将钧旨放在帅案山。他环视帐中诸将,发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迎着那些激动的目光,他微微点头,沉声道:“虚言我就不多说了,相府外面的sao动已经荡平。兴许,还有人不死心,正纠集余党。另外,城中有市井无赖乘火打劫。所以才需要调遣大军入城,”赵行德看着诸将,厉声道,“一个营的军卒,进驻一个街坊,但有聚集作乱,或趁火打劫者,格杀勿论,你们都知道了吗?”
“知道!”诸将齐声道,但仍有些人犹豫未答。
“大帅,”护军使冯澯迟疑了片刻,越众大声道:“末将有些疑惑未解!”
“哦?”赵行德点点头,“有什么疑惑?”
“刚才城中炮声,可是在轰击相府外面的廪生?本朝有祖宗家法,不杀士大夫及言事者。各州的廪生虽然不一定是士大夫,但在相府外聚集言事,就算有些冒犯,节帅怎能罔顾朝廷制度,下令开炮轰打上书言事之人呢?再者,难道读书人在街坊里聚在一起,也要格杀勿论?”
“敢问节帅,”堂上目光落在身上,冯澯亦毫不退缩,踏前一步,质问道,“十数年前,蔡京、李邦彦,可是如此这般对付陈相公和节帅的?”军官中也不乏同情廪生的,虽然不敢像冯澯这样公然质问,心中却又同样的疑惑,都看向赵行德。
刘适又惊又怒,林贞干皱起眉头,深深地看了冯澯一眼,也没有说话。
“不杀上书言事者,确实是本朝的规矩。”赵行德直视着冯澯的目光,回答道,“然而,违背大礼法,企图绕开礼部召集学政公议,驱逐丞相,甚至纠集人众围攻相府,就不在朝廷的规矩当中了。朝廷的丞相,是天下学政按照大礼法推举出来的,廪生们如此群起而驱逐,视大礼法为何物?此例一开,朝廷中枢和大礼法的权威尽失,各州县,众人皆若不遵守礼法,那大宋分崩离析,只在旦夕之间。大礼法之重,还用我再加以解释吗?”
“即便如此,”冯澯质问道,“节帅一定要用火炮轰击吗?”
“火炮声势惊人,轰击可收震慑之效,”赵行德坦然道,“白刃杀人与火炮杀人,有何不同?我只要迫使其放弃围攻相府,鄂州全城一片混乱,每拖延一刻,就会死更多的人。”他看着冯澯,摇头道,“想不通,你可以留在营中,”他抬头扫视了一圈其他的军官,沉声道,“想不通的,现在都可以留下,但抗拒军令,事后一定会受军法责罚。”
“末将从军只为驱逐北虏,”冯澯抬起头道:“情愿违令受罚。”
“你有主见,有担当就好。”赵行德点点头,看着其他军官,问道:“还有吗?”帐中一片安静,片刻后,又有几个军官站出来。赵行德一一准许,让他们将指挥权交给别的将领,然后才继续布置进城平乱之事。
“第一,进城之后,先晓谕百姓,动乱已经荡平,进驻街坊只是防止有人趁机闹事。第二,以三ri为限,先前趁乱私取了他人财物的,物归原主者,可以赦免其罪。但是,犯有杀人、伤人及jian者,不在宽恕之列。三ri之后,鼓励百姓告jian,被告发者一旦证实其罪,罚没的家产归告jian者所有。第三,为防民间sao动,诸营兵严禁借住民居,只在阶上檐下宿营。若没有主人相请,不得进入民宅搜捕犯人。做到这三条,平乱之后,朝廷定有犒赏。都听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诸将齐声领命。冯澯等几个军官脸se复杂地看着,他们退出来以后,自愿参与平乱的军官反而更加齐心了。赵行德约法三章,让诸将心里都有个底,大概知道入城后该做些什么。刘适也放下了心,如果真能做到,那他最担心的乱兵就不会出现了。
紧接着,赵行德临时任命了四位副将,让他们分别负责联络城中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再参照鄂州全城的详图,让诸将一一上前领命,确定营队所要进驻的街坊。然后,诸将才各自回营集合兵马。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当一切都安排好以后,赵行德亲自率领大军,整队从武昌门进城,沿途不断分出营队进驻各个街坊,大军所至之处,宵小立刻绝迹。
傍晚时分,衙役也出来维持秩序了,唯有几处火势不但没有扑灭,反而有蔓延之势。
相府的台阶上,陈东望着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沉默不语。
邓素忧道:“去年一场大火,烧死了上千人。”忽然,他觉得脸颊一凉,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点水渍,还有些许未融化的晶莹。“下雪了!”邓素转忧为喜,抬头看着天空,雪花起初时如细细的盐粒,而后越来越分明。一场雪正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雪花带着冷冽的寒气,笼罩在在劫后的鄂州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