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面露异se,赵行德微笑道:“举这个例子,只是说明世间万物都有联系。你们心中所守之义,与君子之道所持之义,也是如此。如适才所说,当有人破坏规矩的时候,你们尽管怒不可遏,但仍然隐忍下来,殊不知,一寸土地之退让,叫敌人看出了我们的怯弱,敌人得寸进尺,而我们一步步退让,就会形成怯弱的习xing,最后哪怕舍弃了生命,也保护不了我们最为珍视,比xing命还重要的东西。””他喝了口茶,问道,“大家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干办官冯澯听得入神,忍不住出言道:“照将军所言,各人要守护豁心里珍视之义,就不能等到最后那一刻,因为那时候敌人已经足够强大,而我们却因为步步退让而足够懦弱了。要维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就在别人第一次破坏规矩的时候,全力以赴与之战斗!”他微微一沉吟,看着赵行德反问道,“可若是地位悬殊,强弱不敌,而别人破坏的规矩,距离我们绝对不可接受的限度还有距离,那么这时候,还要以死相抗吗?如果彼此所守之义相互抵触,又不肯退让,岂非就要见个你死我活?大家皆如此,天下人如何能得安生?”
冯澯便是当初赵行德调动东南大营平乱时,营中带头不奉命的军官。赵行德爱惜人才,心想与其让兵部胡乱惩处他,甚至调他去送死,不如带在身边,反正在别人看来,南海水师在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十倍的地方与大食作战,也算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了。许多水师军官在登船之前都立下了来遗嘱,兵部还专门下了一道条令,家中独子不得出远航。这些ri子下来,冯澯已渐渐融入水师这个大环境,但偶露锋芒,仍然让人为之侧目。
“问得好!”赵行德答道,“我们都是行伍之人,用兵知最重地利。若河南河北一马平川,北方屏障幽云十六州又失之于契丹之手。辽骑占据形胜之地随时可以长驱南下,我若军北伐却要苦战连连。”他又环视其他人,缓缓道,“君子之义,礼法之道,亦是如此。天理人yu,如山川地形。人非圣贤,孰能无念者,人之本xing,本无善恶之别。然而人为jian恶之事,亦是yu诱之也。而礼法之道,唯择其要害处守之,使之不至于无可收拾。有些礼法看似严苛,不过是前车之覆,后车鉴之罢了。”言及此处,赵行德微微一顿。他想起了自己的私事,不免心中有愧。
赵行德正了正心神,他避开了男女大防这一节,转而道:“至于何处是要害,私心揣摩,见仁见智,而我朝大礼法,则是集天下有识之士之智而成。像这样的礼法规矩,便是要害。我们若自己愿豁出命去守护的一些东西,就好像这河南河北。而大礼法再有疏失,也是一道山峦屏障,若有人破坏大礼法,而我们熟视无睹的话,总有一天,jian贼的手会伸向我们最为珍视的东西。”他这番话主要是说给冯澯听的,希望他有所领悟。据礼部的调查,冯澯并非是吴子龙的弟子,他甚至是受赵行德的影响而投笔从戎的,只是同情那些围攻相府的廪生而已。
“谢将军教诲,”冯澯低声道,“末将受教了。”
赵行德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将众人讲解君子之道。这一堂课结束后,前寨也传来再次得胜的消息。因为南海有无数蛮部敌我不明,赵行德将流求当成练兵的地方,诸营轮番上阵演练登岛战。汉军的细作正在岛夷各部加紧鼓动,只待流求岛夷大军云集,便可一网打尽。众将退去后,冯澯却单独留了下来。
“将军,”他躬身为礼,脸se凝重地道:“卑职还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行德干脆道,“此时并非中军议事,你有什么疑惑,都可以讲出来。”
“赵先生的君子之道,学生十分仰慕。”冯澯看着赵行德,咬牙下了决心,又道,“可是,赵将军在军中传授君子之道,学生以为,这是南辕北辙,终将事与愿违。末将斗胆请赵先生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