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那个苦命的老妹妹倒是买了些券票,这东西轻便,又有证信堂的记录,又不像金银钱帛那样招人。”肖七笑着多了一句嘴。他回头望了望,船舱飘出一股煎鱼的香味,肖七仿佛看到一个青布包头的妇人正灶头忙碌,脸se却不禁黯然。“苦命的妹妹啊。”
肖十娘的男人没能躲过在辽兵南下的那场大劫,还没过长江便死了半路上。一个寡妇人家只能投靠在哥哥这里。肖十娘在船上帮忙,除了吃喝衣物之外,应该有一笔工钱,她不肯要,哥哥也不肯占这个便宜,便在证信堂买了一张股券,登记的是妹妹的名字。不管将来她改不改嫁,这个也是算私房钱。
石庭坚摇了摇头,肖七的妹妹他见过的,但没想到这个勤劳温婉的妇人还有买上一手股券的胆气。但具体详细情形如何,又岂是一州学政有闲心去仔细了解的。“饭好了!”后舱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肖七躬身道:“船上饭食简陋,还请大人多担待。”石庭坚摆了摆手,淡淡地笑道:“船上饭食味道很不错。”他背着双手,施施然走入了舱内,他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地位有别。
幕客莫如瑗在石庭坚的对面落坐,四个随从都在别桌用餐,而船上的女人在后厨吃饭,连同肖七在内的水手都在甲板上蹲着用餐。今ri东风不振,长江的江岸上,数十名纤夫拖着粗重的纤绳,拖着江船逆流而上,纤夫们每天只能吃早晚两顿饭,有人怀里放着一个或半个又冷又硬的馒头,但没到饿狠了的时候,他们都舍不得吃。
在下游方向大约两里外,另一条船也在缓缓向上游航行,陆云孙坐在船楼里,凝望着江湖中伏龟一般的瓜洲军寨。门生袁田光侍立在侧,忧道:“先生何必亲身赴险,此番局势莫测,要知道上一次,他们已经开了杀戒了。反正大礼议上只要先生有个态度,不如学生代您前鄂州。赵行德更屯兵于扬州,万一两边再反目,我们连楚州都回不来了。”
“他不会的。”陆云孙摇头道,“赵元直是个守规矩的人。”
“可是,”袁田光仍然劝道,“上次就见了血。”
“那是规矩先乱了,”陆云孙脸se微沉,“如果他不站出来,未必不流血,说不定更多。”
“可是,此行还是太凶险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应该去。”陆云孙看着弟子,“有些中兴气象,不能再折腾了。”
“是。”
袁田光见恩师心意已决,无奈只能暂时放弃说服。
从楚州启程之前直到现在,每天袁田光都这样的劝谏,但陆云孙的去意十分坚定,根本不是门人弟子的劝谏所能动摇。自从上次朝廷在鄂州开炮轰击闹事的廪生后,各地的流言很是嘈杂了一阵,有说朱雀大街血流漂杵的,有说东南行营用廪生头颅筑成京观的,有说死伤数以万计的。后来这些流言虽然被一一澄清,死伤的廪生加起来不过数百人,然而,各地士绅对鄂州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这一次伴随着大礼议的走马飞书,各地的流言再度甚嚣尘上。有人担心陈东想篡位,朝廷yu收权,很可能将各地学政诱至鄂州,或杀或关押,一网打尽。为了让各地学政尽数赴会,朝廷礼部预先做了不少功夫,甚至用了离间挑拨的办法,暗指不赴会的学政是为了独揽大权,阻止大礼议允许地方再推举一位学政,与原先的学政轮流执掌州学和赴阙议事。礼部用尽了各种手段,总算让天下十之**的学政都动身前往鄂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