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兄弟望着大哥,吕沾却垂下头,没再开口劝说。
他刚才壮着胆子提分家的事,已经算仁至义尽了。洛阳府将长子继承制是和授田法一同而颁行。根据授田法,如果吕家不分家的话,就只能领到六十亩授田。根据长子继承法,就算几个兄弟一直窝在家里,等吕老伯归天之后,这六十亩授田也只能由长子吕沾来继承。关东向来人多地少,到那时候还有没有授田就难说了。搞不好只能象二弟吕横一样到工场做工徒一条路可走。这个事儿大家心里明白,但吕沾却不能好点得太穿,点穿就显得他太没有人情。吕沾不开口,后面三个兄弟心里头也明镜似的,现在不分家,将来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吕家十几口人,自己有一百多亩地,又租了一百多亩,在村子离,算是人丁兴旺,蒸蒸ri上的大家庭了。这样的家庭如果不分家,说不定几十年后,就能繁衍出一个吕家村之类的宗族出来,然而,授田对吕家来说,却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
如果吕家分家的话,按一户六十亩地,就白白再领将近两百亩地,但是如果不分家的话,这一老五壮六个男丁,还有将要陆续成年的七八个孙辈,一共就只有六十亩地,按照朝廷律法,吕家还要被迫将六十亩以上的田地卖给朝廷,尽管价钱公道,可是对庄户人家来说,卖田地,这个就是断了命根啊。然而,对于关东庄户来说,只要ri子还过得下去,父母尚在,儿子分家,这是最不能触碰的禁忌话题。可是不分家又能怎么样呢?
屋内气氛变得尴尬而沉重,沉默了半天,还是老四吕岩憋不住了,闷声道:“爹,那大户家的田都被朝廷买了来做授田了,如果不分家的的话,连租田都租不到。咱们一家十七口人,只有六十亩地,种出来的粮食根本不够吃,难道白白饿死啊。”
“四哥说的是,爹。”
“再不分家的话,咱们吕家就真真败了啊。”
“朝廷的授田法,谁都挡不住啊。”
“邻村王大官人那般厉害的人物,也只能老实将田卖了,拿着钱到城里开工坊了。”
几个儿子也纷纷附,一家之主吕老伯的脸也越来越黑。
“够了!”吕老伯猛地吼了一嗓子,怒视着这些不孝之子。
“爹啊。”吕沾、吕岩几个敬畏地看着父亲,眼神却没有退让。
吕老伯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他忽然站起身来,伸手抓起炕上一个粗陶碗。
“啪”的一声,陶碗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既然你们翅膀硬了!”吼声震得窗棱纸哗哗直响,“那就分家!”
枯枝上栖息得几只乌鸦受惊扑棱棱飞上天空盘旋,又不甘心地叫了几声。
在宋国的很多乡村,豪强和宗族甚至比朝廷更有权威。所以,秦汉以来,朝廷无不以压制豪族为要,甚至不惜大开杀戒。为了保证军士对乡村的控制力,参照汉代的推恩令,用成丁分家,按户授田的办法,从最基础就把大家族拆得极散,又用长子继承法将没有希望继承家业的次子逼出去另立门户,而不是聚居形成宗族势力。授田法和长子继承法,这是夏国最重要的两步法令。尽管民间反弹极大,五府也给洛阳府下了严令,要将二法令执行下去。
乡绅们上书反对的,洛阳府都好言好语地安抚。胆敢武力抗拒的,洛阳府就毫不犹豫则动用团练解决。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形势,丢了田地,散了宗族,总比丢了xing命,满门伏诛要好,更何况,朝廷还会补偿一大笔银钱,洛阳城内及近郊一大片土地都划归了商会自治,富绅只要有钱,都可以在洛阳左近置办产业,开设工坊。在朝廷的严命下,盘根错节的各大行会也得不让步,保证不排斥新的工坊和商贾进入市面,行会只要求从今后每一样货物都必须打上工坊和商行的标记,各个行会还捐了一笔银钱,专门查办假冒的货物。
乌鸦“鸹——鸹——鸹——”的声音,在夜空中传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