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棱照进了书房,点点光斑落在书桌的右上方的一方木盒上。
李若雪将书稿放入木盒,在木盒里面,一叠书信映入眼帘。李若雪目光微动,这些都是赵行德近期寄回来的。原来,这些书信接到后,李若雪看也不看,便放入书盒之中。然而,赵行德将近一个月没有书信了。算起来,恰好是被广州扣押这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在担心之余,反而将从前的书信看了一遍。发生在宋国诸事,赵行德对不解释还罢,字字读来,不但没有释怀,反而令她颇为气苦,只是这些心事都埋在心底,对父母也不曾说起。
李若雪正伤怀间,婢女门外禀报:“陈夫人过府来访。”
“嗯?”李若雪一怔,眉间浮起一丝忧色,“这么早,当是有事,不知是好?是坏?”
除了在洛阳学士府下院讲授之外,李若雪过着近乎隐居一般的生活。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波澜起伏,赵府里的日子总是止水无波。张采薇有时戏道“静得有些怕人”。若说有好事或者坏事,都不可能是洛阳这里的事,而只可能是远在广州的男主人。思及此处,李若雪眉间平添几多忧虑。张采薇熟门熟路,前面刚刚通传,后面人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妹妹,”张采薇掩上房门,含笑道:“广州有消息来了。”
“是么?”李若雪见她脸色缓和,不似有坏消息,心下稍安,嘴里淡淡道:“是么?”
她的心却不争气地跳了起来,脸色愈发苍白了些。张采薇拉着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凉,心痛之余,暗道男人薄幸,悻悻道:“说起来,赵元直连累你白白为他悬心。前番广州被囚,都是他和陈公举设下的全套,在广州张网相待,引诱大食和宋国的海寇入彀。赵行德早已暗中潜出广州与部属会合了。就在两天前,联合水师突然出现在珠江外海,将大食及宋国海盗联军一举击溃,现在正封锁着珠江入海口。如果广州的宋国军队争气一点,这一仗可使宋国南方海盗的十去七八,至少保得了东南沿海一带五年太平。”
张采薇所谓“五年太平”并非信口而发,她自小生长在石山,乃胡汉杂处的极北之地。每到秋冬之际,楚国公都要召集部属,自威远堡出兵讨伐蛮部马贼。北疆信奉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给对手“放血”越多,敌人生息繁衍需要的时间越多,自己保得“太平”也就久。她所说的“五年”太平,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而五年之上太平,则要看宋国本身施政是否得当,若百姓朝不保夕,则是官府为渊驱鱼,诛杀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
大部分夫人是没有这种见识的,因此,太子妃虽然交游广阔,却独与李若雪更加亲近。张采薇一边说着,一边看李若雪的神色,见她只是听着,虽然一直沉默,目光却有些波动,仿佛心中本来有很重的担心,这时终于放轻松了一些。
张采薇见状,心生怜意:“男人只顾着建功立业,妹妹真是苦了自己。”
她目光落在书桌上,见托盘盛放红色鲜果,讶然道:“这是赵将军差人送来的么?”
这时南北交通不变,新鲜荔枝又极不容易保存,由唐入宋,在北方要吃到新鲜的荔枝,唯有快马运送一途。张采薇是公侯之女,也只在敦煌吃到过鲜荔枝,还是蜀国国王进献,康皇后赏赐下来的。至于普通的北方士人,多只知“一骑红尘”的典故,而未见过新鲜荔枝。
李若雪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拿起一颗荔枝,剥开了递给她。
“这是昨天夜里送到的。”李若雪低声道,“当初和元直一同同窗读书时,偶见白乐天《荔枝图序》曰‘壳如红绢,膜如紫绡,肉莹白如雪,浆液甘酸如醴酪’,我想不出这佳果到底是何模样,元直便说将来一定会找来让我看看。”素手如葱剥开红绢紫绡,只见果肉晶莹雪白,散发出新鲜的荔枝香气,让她鼻端顿生一股酸楚之意。
“啧啧,”张采薇叹道,“赵元直也算是有心了。”
盛夏时节,正是岭南荔枝成熟的季节,刚刚采摘下来便放入冰壶中保存,快马一路疾驰,沿途毫不耽搁,方可在三日之内便送到洛阳。张采薇算着时间,恰好是赵行德身陷广州,布置对付海盗的这段日子。他要么是百忙之中办了这件事,要么及早筹划,安排人在岭南等着,一但荔枝成熟便快马加鞭送往洛阳,完成两人当初的一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