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取出身旁木箱中叠放的一幅地图,将它缓缓展开,大食诸侯领地赫然在目。
而在他们周围,夏国的河中、芦眉和罗斯、还有宋国,三个细细的箭头直指大食世界的心脏,巴格达。如果芦眉军队能够与罗斯一同进攻罗姆突厥的西方边境,必将极大的牵制突厥人的兵力,然而,芦眉国新皇帝即位以后,对夏国毫不掩饰其敌意,在与夏国的配合方面大不如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善夫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过,现在,还不能翻脸。”他头也没抬,问了一句:“向芦眉买粮没问题吧?”外面的军官一愣,立刻道:“鸽书中没提,要不要立刻确认?”
“恩,”张善夫轻轻点头,“还有,告诉陆上将军”
“一定,”他加重语气道:“一定要让罗斯诸侯的人马南下去打突厥”
进入巴格达之前,罗姆突厥一直都是行国,突厥国的心脏不在城池,而是苏丹的王帐,它的力量来源是梅苏德周围的精兵猛将。因此,只要罗姆苏丹主力未损,无论占领多少城市,都不能结束战争,甚至可能会像周砺一样被他们拖死。因此,无论是罗斯方面,还是赵行德的海上威胁,都只是迫使罗姆苏丹出来决战的手段,他如果当真逃避而不绝战,张善夫也不介意从四面八方将罗姆突厥国的战争潜力一点点斩草除根,顺便解决掉其它的一些隐患。
“让罗斯人去打,”张善夫皱着眉头强调道,“打不打得都好,军饷可以给,但不能太多,我会全力帮他争取。”他叹了口气,依照他的本意,只要能够令罗斯和突厥人打起来,再多银钱都可以给,但是柳毅肯定不会同意。张善夫顿了一顿,等年轻军官记录下以后,他又道:“联军的粮草辎重,向芦眉国购买解决。”
说完以后,张善夫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把鸽书发出去了。
军官策马奔向固上城驿站,他返回不久,骑兵们就簇拥着上将军的马车再度启程,峭壁耸峙山道蜿蜒,队伍三转两转便已看不见踪迹,只留下数千年军队和商旅踏出的马蹄痕迹,舍得河水缓缓地,却毫不停息地向西流淌
七月,是洛阳游宴最多的月份。元宵之后,七夕之前,这是一年中最漫长的等待。
才子佳人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七月。然而,随着夏国和罗姆突厥战争逼近,这个七月,注定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原本花树山石之间风雅的清流高会,骤然增添了许多慷慨陈词的场面。无数关东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遥远的敌国,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各种场合表现出同仇敌忾。只不过,家事国事天下事,许多母亲还是坚持着操心大龄男女的终身大事。
环溪园南邻池畔,池水清澈照人,朱灵乌一袭白衣站在池边。
旁边的士子很多注目于她的,她却恍若未见,池水倒映着倩影,仿佛笼上一层冰霜。
朱家是关东商贾,朱灵乌精通药理,也算是关西有名的女大夫。当年揭帖之祸后,她举家避祸迁往夏国。洛阳归夏之后,立刻又举家搬回了关东。当年迁到夏国的时候,朱灵乌年方二八,此时足有二十八了,竟是有终身不嫁的趋势。他父母亲早晚念叨,多方劝说,今日朱灵乌拗不过去,才不得不跟着出来了。一看游宴中多是年轻男女,朱灵乌的脸色一下便沉了下来,她本欲拂袖而去,谁料在宴上巧遇了赵将军夫人李若雪。二人便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各自叙过别情。环溪园乃是李若雪母舅王居正的家宅,王家在洛阳是显赫大族,而其时洛阳游宴的风气以广邀宾客,李若雪本欲深居简出,也是因为拂不过亲戚家的面子,这才勉强和父母亲一起前来赴宴。说到此节,李若雪也是颇为无奈。
“难怪古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朱灵乌黯然想道,“不管多厉害的人物,总有不顺心的事。像李姐姐这样的人物,也是如此。”她想起外面的传言,脸色微黯,她和李若雪在敦煌便是旧识,亲眼见她如何独自抚养一双子女,等着丈夫出征归来,谁料想想到这里,朱灵乌不禁满心愤懑,暗道,“男子多是负心人,没一个靠得住,父母若是逼我嫁人,我宁可出家做尼姑去。”她年过二八,还待字闺中,名份上是为从前的未婚夫守寡,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的影子已渐渐淡忘,只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没遇见入眼的人。
她看着李若雪的侧影,只觉得这是一幅极美的图画。多年未见,赵夫人安静恬淡依然,外面言之凿凿,朱灵乌也想像不出她在愤然掉头返回洛阳的样子。游宴中的士子淑女不时过来打招呼,李若雪微笑看着他们,朱灵乌却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愤懑地想到:“人说吴国公主也是个极好的女子,可为什么男人做错了事,却要女人来承担后果呢?”这时,她脸上不免流露出更加冷淡的神色,并认为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去找一个男人来嫁了。关东理学兴盛,女子冷若冰霜并不是失礼,反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朱灵乌努力地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将注意力转移到旁边对宋国即将北伐辽国的议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