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大义所在。”梁健仁转着酒杯,冷笑道,“若不出兵,授人口实,将来收复旧疆,邓素独得全功,我辈更没有出头之日了。难道当真要流落道海外蛮荒之地不成?说到底,这是大势所趋。若苟且偷安,只怕朝廷北伐之后,大军立刻就会向南,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啊?”“他敢?!”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他就不怕遗臭万年?”
“那可未必。”梁健仁冷冷道,“邓素的名声,可不是手软之人”
“对,还有曹迪这老匹夫,刘光世、韩世忠这些拥兵大藩也居心叵测。”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个目露忧色。“怕什么?”唐棣忽然轻声道,“赵将军在我们这边,不管是谁,邓素还是曹刘,都得掂量一二。”众人心有戚戚焉,颔首称是。赵行德部属三将在河南已形同割据,更与汉军取了京东,驱逐侯焕寅,朝廷也捏着鼻子认了。朝廷就算要动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广南第一个挨刀。以赵行德与夏国的关系,势必将河南三镇都逼反不可。北伐在即,朝廷不愿和夏国翻脸,若是北伐成功收复河北,山川完整,就不好说了。
“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呢?”这个问题浮现在几个人脑海里。
左念远的目光落在赵行德的身上,充满了疑惑。
赵行德所在的主桌,前半段的话题围绕着广州大捷和水师出发的船期,几个商人在中间穿插了些轻松的话题,席间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酒酣耳热之际,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入正在紧锣密鼓筹备的北伐上。几个大商人一改刚才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唉声叹气起来。外面盛传不久后朝廷要加征平辽税,商家无论大小,货物一律十中税一,弄得人心惶惶。
“北伐是大义所在。”商会行首聂司伟叹息道,“可是广州才遭受了一场浩劫,我亲眼看着许多人家破人亡,更多人毕生的心血化为灰烬。打败了海寇,市面还很萧条,家家都是东拼西凑的,若再加苛捐杂税,我怕行市上的商家要关掉一半啊。各位达人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放心,”刘公亮眼神微凛,沉吟道,“加平辽税的事,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
“可是,外面说朝廷打算”
“朝廷打算,也得学政公议吧,”刘公亮看了黄元龙一眼,笑道,“可接下来顶不顶得住,就要看黄学政了。”州学两名学政轮换到鄂州议事,刘光亮返回,黄元龙就该上鄂州议事了。部分学政先行轮换是商议的结果,也是朝廷礼部的安排,免得两年以后所有的学政都轮换致使朝政不稳。对黄元龙来说,到鄂州可以广结奥援,见识全国的翘楚人物,但是,保住根基就越显得重要。几年以后,州学推举学政是不是还是自己,就不好说了。
“那就我等细民就仰仗黄大人了。”聂司伟举杯笑道。
“为了这一方桑梓,在下自当尽力而为。”黄元龙正色道,他和众人举杯相碰,一饮而尽,真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气。赵行德心中暗叹,举杯饮了,听黄元龙又道:“邓素授意户部把北伐作价变卖了,我们广南没有丝毫好处,不但要出钱,还要白白流血!这公平么?什么大义所在,河北大片大片的上等田地,还有河北券价值所在才是。”众商人唯唯称是,赵行德脸色微沉。身为水师都督,他本不应该干涉朝政,但黄元龙这种态度,对鄂州议事的朝局,可未必有什么好处。他看着席间众人,心中斟酌着词句。
“黄大人此言差矣,”刘公亮却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北伐的粮饷,若不是户部发卖河北券,说不定就真要增收平辽税了。唉,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广南遭受海寇劫掠,骨肉分离,家人离散之苦,我等都感同身受。可是,北地父老所受涂炭之苦,更十倍于我等。若非北地拼死与辽贼相抗,大宋疆域之内,谁又能安享富足呢?”他的目光落在聂司伟等人身上,笑道,“河北券出来就被抢购一空,几位东家是不是也发财了吧?”
“哪里,哪里”行首聂司伟堆笑道,“我有拳拳报国之意,只恨不能像赵节帅这般能耐,只能买些河北券,希望朝廷出师大捷。”有人笑道:“当初证信堂发卖南海券的时候,我本来想多买一些,可惜没争得过扬州那帮盐商。”另有人问道,“对北伐的局势,不知赵节帅有何看法?”众商贾目光都落在赵行德身上。有人想:赵大人既是当世名将,又是证信堂的后台东家啊,说不定有些内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