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蘅见状,侧身在李若雪耳边低声道:“李伯父真是严厉。()”
姐妹二人耳鬓厮磨,李若雪俏脸微红,横了她一眼。她心中却也不怪父亲严厉。
倘若是在过去的宋国,自己不读经术也还没有什么。但如今之世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关东不但有黄舟山、6云孙等长辈的经术大家还在著书立说,赵行德、朱森、苏同甫、金宏甫、吴子龙、何方等后起之秀与之相比丝毫也不遑多让,除此之外,各种经术论说的流派仿佛突然间爆发了一般。几乎每隔几个月,关东就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经术学说传过来。
究其原因,实因为关东取消了科举,州学和学政已成为争权夺利的工具,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州学的混乱导致朝廷对经术学说的钳制大减,加上国家动荡,黄舟山、赵行德、金宏甫等人立论对经术治学的冲击,于是各种各样的人物和论说纷纷粉墨登场,立论者只要能自圆其说,往往就不乏追随者,甚至能够自成一家。经术一道自从汉朝以来还从来没有如此名家辈出过,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甚至有人以秋时期的“百家争鸣”与之相比。..
不但学者热衷,求学的士子更是怀着极大的热情参与到各家的辩论中去。在宋国,无论官学还是私学,谈论经术已蔚然成风,仅次于军国时政,一个士子若对当前流行的题目一无所知,那将是一件极为丢人的事情。
李若雪虽然是教授诗词的大学士,但她既然在学士府开筵设讲,就难免会碰到同僚间讨论经术的场合。一见人家提及经术,自己就避退三舍,这可不是李若雪的风格。当下最流行的经术问题至少要知道个大概,否则的话,不但她自己没有面子,别有用心之人还可能会以此诋毁赵行德,所以,尽管心中不喜经术,她还是会尽量看上一些经术名家的文章。关东的经术文章浩如烟海,好在有李格非预先做了范围选择,李若雪并不需要为此耗费太多的jing力。
“学士府有人和你辩驳经术的话,待赵将军出征归来,挨个儿找他们算账就是。”
“哦,我错了,莫非你不服赵元直在经术上的造诣,想要和他一较高低不成?”
从两位老大人那儿告退出来,晁蘅与李若雪一同回到书房中,随手拿起书架上最新的一卷《东林文集》,只见里面勾勾画画,似乎主人已仔细看过一遍,而且还认真作了眉批。()晁蘅调笑了她两句,见她默默不理,也没有生气,“得寸进尺”搂着李若雪的削肩,握着她的柔荑,低声笑道:“你既然不喜欢,何苦为难自己,看这样枯燥的东西不气闷得慌。来,让姐姐看看,好标致的美人儿啊,真是我见犹怜。”蜀中因为百年无战事,民间富庶,风气也比关东开放得多,晁蘅在蜀中呆了多年也深受感染,从蜀中到关中,这一路行来,又在李府住了半个多月,渐渐释怀了亡父之痛。姐妹二人相处,反而是她调笑李若雪多些。
“谁要和他比。”李若雪将手抽出来,劈手夺过文集。
她低垂着头,脸颊却隐隐有些发烧。晁蘅无心之语,却恰好说中了她的心事。
在旁人眼中,李若雪是一代才女,愧煞多少须眉。然而,经术之学上,赵行德隐然已是一代宗师之相,大江南北不知多少士子是他的私淑弟子。建功立业上,赵行德身兼两国的重任,在宋、夏三国之间举足轻重,在关东关西都深孚众望,以至于出现了他人还不在洛阳,却被洛阳士民推举为上柱国护民官这样前所未有之事。因此,哪怕在学士府中,李若雪也被尊称为“赵夫人”,而不是“小李学士”,不知多少人当着李若雪的面盛赞过赵行德。
然而当夫妇二人发生龃龉之后,赵行德偌大的名声反过来给李若雪平添了许多压力。
赵行德功成名就之后,特别是以武事建功立业后,李若雪曾经过有很大的压力。盖因从汉唐到宋朝,建功立业的武将大多数都是广纳妻妾的,就是军士的妻室之间,也经常谈论在外出戍的男人和可能会寻花问柳。赵行德常年孤身在外,李若雪自是十分担心此事,全靠不断暗示自己维持着对他的这份信心。虽然他没有眠花宿柳,但先后赵行德与韩凝霜、赵环结下男女私情,给了李若雪极大的打击,她从前有多信任赵行德,心中所受的打击就有多大。最初她也说服自己,接受韩凝霜和自己分享一个男人。然而,当她在前去关东团聚的路上,听说赵行德接受了赵环为妻之后脆弱的心弦就再也绷不住了,怦然断裂,立刻返回了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