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和点点头,“既然如此,下次小心则可。”
他目光凌厉,对方是不是真心赔罪,一见便知,这个申立言虽然举止佻脱,却没有普通廪生那种骨子里的狂傲,到让周和不好再怪罪,他摇了摇头,道:“说实话,水师从广州出发的时候,岳帅大军还未渡河。北伐大军究竟如何,我等也不知道。”他一边说,一边朝楼船的前甲板走去,申立言忙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问道:“那将军以为,北伐的成败如何?”
“战势不过奇正,然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周和随口敷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将军言之有理。”申立言心中道,赵大人麾下人才济济,果然不是虚传。
周和颇有高人风范地微微一笑,他暗自得意,也不说话,带着申立言向前甲板走去。
他官阶虽高,但一直都是武夫一个,在赵兴德麾下呆久了,正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次三言两语,居然廪生佩服不已,可算是搔到了痒处。连带着他看申立言也顺眼起来,暗道:“百闻不如一见,都说离州士绅和朝廷离心离德,这姓申的还有点良心,给朝廷的密报上到可以提上一句,朝中相公看不看得上他,未来前程如何,都看个人造化了。”
申立言不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但这一面之缘,便得了对方随手的提携。
他跟着周和来到前甲板上,摆好的十几张圆桌之旁,离州士绅和水师的军官正在入座,在宴会正式开始前,话题果然还是围绕着朝廷的北伐。周和在水师的地位仅次于赵行德,他拍了拍申立言的肩头,径自走到上席,申立言目瞪口呆看这个“有点学问的将军”坐到他的伯父,学正申名琛的身边。知州林佑和申名琛中间坐着一位,正巧因为他和周和一同入场而来过来,对申立言微微颔首。
申立言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赵先生居然对我点头?”
在这里,这个位置,除了大名鼎鼎的赵元直,还有谁人能坐?他忙深深朝对方行了个礼,然后手足无措地寻自己的位置去了,因为过于激动,差点碰翻了身后的凳子,才被好友徐敩一把拉住坐了下来。徐敩一脸艳羡地看着申立言:“你小子发达了,赵先生怎么认得你的?”
“我,”申立言的脑子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喃喃答道,“我也不知道。”
经过简单的布置,水师都督座船的前甲板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虽然天se未晚,一串串大红灯笼已经挂在桅杆上,甲板上摆着十八张大圆桌,桌布全是江南最上等的绸缎,码头上相侯的离州士绅和水师军官们很快坐满了桌子,除了上座之外,水师并没有给每一个宾客指定位置,因此一桌十几位,总有那么几位是不太熟的,在宴会正式开始前,大家寒暄认识,到是好一番热闹。赵行德麾下人才济济,称得上是藏龙卧虎之处,离州清流虽然自视极高,也不至于孤陋寡闻,把水师军官当做粗鲁不文的鹰犬爪牙一般看待。
“小儿辈没什么见识,让赵大人见笑了。”
申名琛对赵行德道,又对周和拱了拱手:“适才我等正向赵大人请教岳帅北伐之事,正好周大人也一起参详一番。”他的态度十分谦冲,若不是周和看过此人的卷宗,绝不会想得到,这个年逾五旬之人,曾经一力赶走了三任朝廷派来的流官,逼迫广州市舶司不得不捏着鼻子任命了离州所谓“州学”推举出来的知州林佑,甚至还建立了一支威震金岛的离州团练。在金岛酋长驱赶宋人的时候,申名琛和林佑带领离州团练毫不退让,申名琛还抬棺上了城头助战。后来他被敌方以议和为名骗去扣留,申名琛一直绝食相抗,十一天之后,宋军在广州取得大捷的消息传到金岛,申名琛才被放归离州,当时这个五旬老人只剩下半条命,却强撑着剩余jing力,借势逼迫金岛酋长斩杀了当初进谗言的国师,极大削弱了大食商人的势力。
“这才是老狐狸。”周和打起jing神,暗暗对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