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堂中,有众将中有人不断劝说,有人低声议论,但所有的视线集中在赵行德身上。
他将尤永杰呈上来的推举书大略看了一遍,发现这并不是一篇普通的劝进文章。
推举书的第一部分,详细明八十三家海商结盟的条款。总纲首名位最重,总揽大略,但并无多少事权。众海商还推举出了八位大执事,再由这八位执事中的多数同意来任命一位大掌柜,这位大掌柜再任命诸房掌柜来处理各方面的细务。总纲首并不能干涉八位执事任命大掌柜。但如果总纲首反对大掌柜提名的诸房掌柜,大掌柜只能换人,直到总纲首同意为止。这样一来,无论总纲首,还是八大执事,或是大掌柜,都不能大权独揽。在推举书的第二部分则详细列明了入盟的海商的利权和责任,总的来说与合股做买卖相差不大,海商实力越强,推举总纲首、八大执事的话事权就越大,相应的,越是大海商,为商盟缴纳的银钱就越多。在推举书的第三部分才详细地列明了推举赵行德担任总纲首的人名,以及各人的手印花押。
赵行德先大略过了一遍,然后又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他的目光越来越冷。
开始时还在劝说的将领,现在都住口不言了。赵行德偶尔抬起头,环顾一下周围的人。许孝蕴感觉他的视线好像刀子一样锐利,又好像有些沉重的光芒,整个人仿佛装填好炮弹的火炮一样,每次都将相遇的目光压下去,又沉重地落在那份精心炮制的推举书上。许孝蕴心中不禁惴惴起来,赵行德平时给人以谦和宽厚的印象,在许孝蕴眼中,甚至比朝廷大多数文官都要好相处,直到此时,许孝蕴才发觉,他铁青的脸,短短的胡须,透出一股慑人的威严。
在这股无形的威严之下,许多将领甚至暗暗屏住了呼吸。
“你们,”良久,赵行德方才放下推举书,看着众人,苦涩地叹道:“做得好一篇文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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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的另一头,海商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正翘首等待着结果。
有些人唉声叹气,有些人闷闷不乐,有些人满怀期待。
福海行的大掌柜燕月溪则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沏上一壶茶,与另一位大执事唐钱塘相对而坐。唐钱塘闻听此事,一脸惊疑之色。福海行背后就是夏国朝廷,焉能和宋国商贾合谋违抗军令?他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这些人是想把赵大人架到火炉上烤,他们倒是轻松,可这样的事情,咱们福海行怎么能随便参合呢?就算总行不过问,难道就不怕五府问罪吗?”他和燕月溪相交莫逆,不可能卖友自保,也不知如何行事,二人才能从这桩祸事中全身而退。
“老唐,稍安勿躁,”燕月溪到是有闲心,示意唐钱塘先喝口茶消消火气。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燕月溪慢悠悠道,“大事决断,还要看赵大人自己的主意。就算上头追究下来,商人中间挑头力主推举也不是我们,只不过是从众而已,又能有多大的责任呢?”他说得轻巧,唐钱塘岂是这么容易糊弄过去的,闻言不满地将茶杯一放。
“你考虑五府那些人的反应,可是五府那些下军令的人,考虑过我们福海行的处境没有?”他重重地“唉”了一声,就要反驳,燕月溪却将茶杯递回他手上,摇了摇头,叹道,“在商言商,我们福海行一百多年的老店,不是靠讨那些走马灯一样的人物的欢心,而是扎扎实实的,每年都为他们赚取大笔的银钱啊!大笔赚钱,这才是福海行的根本!这帮满脑子打仗的人强征商船,如果没有足够补偿的话,这一趟就亏大了。对总行来说,这一趟只是试水而已,成败不论。然而,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摆在眼前的机会,绝不能就这么白白的葬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