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军士,是我大夏立国之基。军士们推举护国校尉,在护国府共商大事,此乃我大夏的根本之制,绝不容动摇。”陈宣严厉地看着陈昂,陈昂眼神似有些躲闪,随即毫不退让地和陈宣对视,怒道:“大哥,时势变了!就连昏昏之宋朝,也知道变法图强,我朝先祖一百前立下五府议事的规矩,怎能一点儿不做变动!你焉能不知,如今天下的大势,是火器大兴,胜负已不取决于人力。一个农夫、工徒只要稍加训练,就能使火铳上阵。五府之中......”
“够了!”陈宣看着陈昂,怒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好好做你的虎翼军指挥使!”
他又将目光移向康王恒明,康恒明的脸色如常,并没有出言劝解。
陈宣紧皱双眉,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父皇!”陈康吃惊地看着父皇和二叔,不明白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局面,怎么突然变得如此,见陈宣起身离开,他看了看康恒明,康恒明叹了口气,点点头,陈康忙起身追出了浴室,只见陈宣已将一件厚厚的大氅披在身上,接过龙牙军卫士递上来的宝刀挎在玉带上,在一队龙牙军卫士的簇拥下大步离去。
“父皇!”陈康忙紧随上去,“二叔他是意气用事,无心的......”
“无心?”陈宣反问道,他看着陈康,从他眼中看不出装假作伪。
陈昂和大多数将军一样,对护国府校尉决断一切军国大事有所不满,然而,这是护国誓约所确定下来的立国之基,也为夏国皇帝所坚持,因此,即便是陈昂与陈宣兄弟二人一向交好,他在陈宣的面前也从不曾这样直率地指斥过护国府。另一方面,陈宣同样知道陈昂和许多将军、世袭公侯一样,对护国府有着诸多不满,但是,只要他们不耽误国事,不违背护国誓约的话,皇帝还是可以接受的,甚至乐得这些世袭公侯和将军们与护国府形成一种相互牵制的关系,以使得双方都有求于皇室。然而,最近夏国内部发生的一些事情,却让陈宣感到局面渐渐划出了可以接受的程度。此番御驾亲征,未尝没有震慑的意思,然而,陈昂刚才那一番话,让陈宣大感意外,这番话如此露骨,若传到护国府耳中,陈昂只能赋闲养老了。
“你二叔他貌似鲁直,却绝不是那样的蠢人,你常在河中,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陈宣忽然开口问道,眼睛盯着陈康的脸。陈康呼吸一滞,脸色既惊且疑。
数十年前,在护国府和世袭公侯的力主之下,柱国府定下法令,若没有真凭实据在手,无论是军情司还是察奸曹,都不能暗中监视世袭公侯和五府的士大夫。因此,军情司尽管察觉了一些异动,对于陈昂、康恒明这样位高权重之人是否卷入,军情司也不甚分明,亦不能以无端的猜疑来构陷对付朝廷大臣。这些天来,陈宣一直在观察着这两个在河中举足轻重之人,今日的答案却是令他失望。这个过继康王的儿子的立场到底是和谁更近一些,他已没耐心试探了,便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夏国皇室尊卑不如宋国那般森严,父子二人在宫中并肩而行,龙牙军卫士手握刀柄,紧紧跟在后面。
“父皇......”陈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陈康只略微犹豫了一瞬,便脸色微变道:“前段日子,父亲,康王也召见过不少本地的世家大族,我还以为是安抚他们,响应朝廷平叛之事,如今看来,只怕不是那么简单......”
“若有人挟持兵马作乱,”陈宣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康国,可稳得住吗?”
“这个......”陈康脸色更是尴尬,陈宣这一问,已经把怀疑的对象直指现在的康王,国舅康恒明。康王是康皇后的亲弟,无子的康恒明就一直很疼爱这个外甥。而陈康成为康国王位的继承人之后,康恒明对他更是看重,几乎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对待。今日听陈宣的口气,在康国有人要挟持兵马叛乱的话,舍康王还有谁人?局势竟然演变到这个地步,更让陈康难以置信,一时间竟讷讷不知如何回答。不过,在陈宣眼中,陈康这样的反应反而更令他放心。
““别担心,”他拍了拍陈康的肩膀,脸色微沉,低声道,“就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胆子了。”
另外一个方向,康恒明送陈昂到了王宫的另外一个门口。
“陛下从军的日子太长了,他更像是一个军士而不是皇帝,要说服陛下自己把大权从护国府夺过来,简直是不可能的。”陈昂不满地道,康恒明则是一脸的懊恼。陈昂本打算突出奇兵,控制住陈宣,然后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今陈宣有了警觉,整个王宫又在龙牙军的控制之中,戒备起来,再要想挟持陈宣,只怕非得发动兵马不可了。这样一来,军中和康国密谋的势力就大部分都要暴露了,一旦变乱失败,就是败家丧身的后果。
“今日已经把事情挑破,”陈昂翻身上了马背,低声对康恒明道,”万不可再犹豫了。按照事先的谋划,以龙牙军叛乱挟持陛下为由,你去布置发动团练,先把皇兄‘保护起来’,再试试说服他把。从关东战场来看,火器才是战场决胜的关键,团练中火铳营若用得好,不但可守住河中腹地,挡住半残守缺之辈的反扑。待各方并起,大势底定以后,河中的团练火铳营还可渡过乌浒水,先荡平叛乱,再应付西征大军回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