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宣也拔出佩刀,道:“平常听闻各军斩将搴旗,虽然高兴宽慰,心中却总是不得痛快。今日可以痛快战上一场,死得像个真正的军士,陈某心中无憾。” 他笑着对张英达道,“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北疆的时候,每次遇到强敌,你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不过,家里要是有个儿子留后,就什么都不怕了。这一晃二十多年,你我家里不但有儿子,连孙子都有了。咱们几个兄弟也都算是心想事成,比许多留在北疆的老兄弟还算是运气好的。”
“陛下,”张英达声音有些沙哑,“臣……”他一时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好了!”陈宣拍怕他的肩膀,环顾四周,“都准备好了?跟着我,结锋矢阵,往外冲!”
张英达等将都是久经战阵的,默默无声之中,军士们在城楼内列成战阵。
陈宣再度回顾确认之后,一声发喊,就带领军士们冲了出去。
城楼外的叛军虽然人多,但一则才刚刚登城不久,二则没想到城楼里居然还敢往外冲,甚至还提前空出了一块地方,等着下面把铁桶炮运上来。军士们武艺精强,个个又抱着必死之志,一下子将叛军冲击得溃不成军。城楼外面叛军将领急忙驱赶士卒前来填补缺口,一重重结阵阻拦,又被一次次击溃,反复居然有四次,连靠前指挥的军将也被斩杀了数人,城墙上叛军尸体压得层层叠叠,
血水顺着城楼甬道往下流淌,仿佛小溪一般。
见突围的军士勇猛若斯,后面的团练兵人人胆颤,个个脸如土色,两腿发软。
哪怕军官催逼,团练兵也不敢上前作战。不得已之下,叛军将领只得从从各部中抽调军士,带领悍不畏死的精锐组成战锋队上前去战,才又将战线稳住,这时候,缓过神来的团练兵也在军官的驱使下一层层结成铳枪阵,企图将陈宣等军士再度围困起来。陈宣等人却是惯于战阵的,心知以少击众,万万不能停下来让人多的一方结阵挤压,那就是等死之局,因此,哪怕以命换命,也绝不肯就范。众将追随者陈宣,一边脚下移动,一边挥刀砍杀,在乱成一团的叛军人从中左冲右杀。陈宣的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接替上来,张英达、常赤泉等奖陆续战殁。虽然叛军想要生俘皇帝,但短兵相接之下,刀剑无眼,陈宣身上也有了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他虽然少时也曾有勇冠三军之名,但毕竟年事已高,渐渐地觉得脚步沉重,臂膀乏力,每一次挥刀都越来越重,气息也急促起来。
“田子都,送我一程!”陈宣沉声道,一挥刀砍中冲上来的叛军。
“陛下!”校尉田子都也浑身带伤,身边仅剩十几个军士。
“大夏没有被俘的皇帝!”陈宣大声道!“你忘了吗?”
“臣不敢忘!”田子都哽咽道,他眼中迷离,手中横刀下挥。鲜血淋淋而下。
仅存的十几名军士脚步不再移动,而是疯虎一般,围在皇帝尸体之旁做困兽犹斗。叛军见状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在后面军官的催促下一层层围了上去。不多久,田子都以下军士们尽数战死。叛将这才带人上来,认出了皇帝陈宣的尸体,这才将消息回禀摄政王陈昂。
天色将晚,城内城外升起一缕缕黑烟,那是团练兵在收集并且焚烧死者的尸体。
陈昂脸色阴沉地听完部下禀报皇帝的死讯。
“皇兄,可曾留下什么话?”他心中有些期冀,不免多余地问道。
“启禀大王,没有。”
陈昂环视军帐内,周围的将领、军士,无不神情黯然。反而是几个跟随进来的团练兵神色木然。陈宣即位数十年来,毫无失德之处,哪怕他麾下这些叛乱的心腹,也是对国家大政的意见不同。对皇帝本人也是敬仰中有同情,更无怨恨之意。
“好生收敛陛下的遗体,待大局稳定,归葬敦煌。好吧,你们退下去。”
陈昂闭上眼睛,这一瞬间,仿佛过去数十年与陈宣相处的时刻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大兄,你是个父王的好儿子,也是一个好兄长,好父亲,好军士,好将军,”陈昂低声道,“你唯独不是一个好皇帝。”他的虎目微酸,低声喃喃道,睁开眼睛时,却已没有半点软弱,“大夏天下,你走不了的路,我替你来走。大夏包举宇内,一统天下之时,你会知道,我终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