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小小的副使,有什么资格回绝我的要求,我要听听正使的想法。”这一刻,秀吉已被行长和沈惟敬弄得颜面尽失了,当着在座大名的面,秀吉急需要一个台阶,而杨方亨则是最佳的人选,按照秀吉的想法,只要这位杨大人能够识时务地说出“从长计议”或者“他日再议”,那么,自己的脸面也算是保住了,这场闹剧也可以暂时收场了。
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刻杨方亨仿佛是换了个人,目光炯炯,神情肃穆,用一种决然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秀吉,颇有些视死如归的气魄。
听完沈惟敬的翻译,杨方亨突然仰天大笑,过了许久才停下来,脸色铁青,神情庄重地对秀吉说道:“不论正使还是副使,官员还是百姓,只要是汉人,你能得到的答案就是唯一的,那便是‘不可能’!成祖文皇帝有言:‘我大明建朝至今,国势之尊,超迈前古,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与敌国称兄道弟之礼。’尔一东海小国之酋,竟敢叫嚣结盟中华,如此不自量力,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还望尔等洗心革面,退兵回国,否则莫怪天兵再临,到时定叫尔国六十六州寸草不生!”
“杨大人,这,这不能翻啊!”沈惟敬哭着嗓子劝道:“只怕这么一说,我等全部要惨死异乡啦。”
“混账东西!”杨方亨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同打了鸡血般激动地斥责道:“要不是你,我等会落得如此境地么?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何不走得潇洒些,也算是为国尽忠了,沈惟敬,我最后再叫你一次沈大人,请把老夫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这帮夷人,好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大明的气概,岂是这帮岛国贱民所能比拟的!”
“杨大人!”沈惟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冲着杨方亨叩拜道:“以前的种种全是卑职的错,现在却要连累您一同受罪,卑职实在于心不忍啊,事已至此,惟敬欠您的,只有来世再报了!”说罢,沈惟敬站起身,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走向秀吉,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翻译道:“太阁殿下,杨大人和外臣的想法一样,那就是即便死,也绝不会答应贵国这些无礼的要求,请您不要再痴人说梦了。”
“岂有此理!”秀吉抬脚便向沈惟敬的脸上踹去,这一脚的力度,比起刚才对付行长的拿次来说,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接将沈惟敬踹出三米开外,鼻腔血如泉涌,嘴角也流出了几道血痕,更有几颗牙齿散落在榻榻米上,如此景象让殿内众人无不心惊胆战,更有人低声窃语道:“太阁这一脚,就等于给这帮明人判处死刑了啊。”
“再不出手可就要出大事啦。”许多大名在秀保耳边嘀咕道,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利家倒是想,可到秀吉正在气头上便只能在座位上干着急了;家康不愧是老狐狸,慢悠悠地品着茶,仿佛这事跟自己无关似的,不过事实上也是如此,当初他便是以“眼疾”和镇压“北条余党”为由滞留在名护屋辅佐秀吉,做的是“货真价实”的无本买卖。现在在座诸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侍中殿下,该您出马了。”
其实即便众人不“提醒”,秀保也已经准备好要上前劝谏了,毕竟即便是将沈惟敬打死,只要杨方亨不改口,秀吉就终究下不了台,这也是他下手如此之重的原因,杀沈惟敬这只鸡就是为了震慑杨方亨这只猴,只不过,这只猴子貌似是铁石心肠,对于秀吉的狂暴完全无动于衷,这种冷漠和挑衅无异,没办法,秀吉只好抽出自己的佩刀“三日月宗近”,准备做最后的“劝告”。
“同不同意貌似由不得杨大人做主吧?”秀保霍然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出侧席,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质问起了杨方亨。
“平大人,哦不,侍中大人此话怎讲?”和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样,杨方亨没想到这样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竟能说得如此流利的汉语,甚至比秀吉身边那三位高僧还要熟练,心中不禁产生了一阵警惕,试探着问道:“老夫乃是使团的正使,做主的不是我还能是大人您么?”
“在下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敢替您做主,”秀保恭敬地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不急不缓地反问道:“若是在下没记错,使团的正使本来不姓杨而是姓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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