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箱子抬来,放在屋子当间儿,杜氏吩咐青黛开了箱子,指着箱子里的东西,说:“你的姐姐们出嫁,我都给了几样东西压箱底。虽然不值什么钱,总是娘家给的,做点儿念想。这是给你的。”
青黛小心翼翼的从箱子里捧出一样东西来,走到主子们面前来。
是一顶凤冠。
豆蔻从箱子里将霞帔取了出来抖开。
这是一整套的凤冠霞帔。
宛帔看到就说:“这是从前上人的东西,怎么能给漪儿呢。”
“怎么不能给漪儿?”杜氏戴上花镜,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凤冠,“我收拾的还算仔细,这些年到我手上也并没糟践了。这也不单是我的主意,前儿我和老爷提了提。老爷说,既然我有这个意思,那就给漪儿吧——你也不用发慌,咱们家哪个姑娘出阁都有。那时候老四出门子,我想给她来着,她说她不要这个,让我留着,说知道我爱这个。我也是想留着自己个儿多看几年。老五老六出门儿,想过给她们谁。可是尽着她们挑,谁也没挑这个。也就留到了这会儿,该当着给漪儿。”杜氏呵呵呵的笑着,心满意足的。
宛帔看看静漪。
静漪正端详着这漂亮的凤冠——这样的款式,是明朝的。她从前是见过的,很小的时候。应就是嫡母说起,四姐出嫁之前的事。她还趴在嫡母的膝上,看四姐将这凤冠戴在头上。四姐真美……四姐出嫁时,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吧?比她现在还要小一些。她还不懂什么,家里热闹的了那么久,什么绫罗绸缎、金银器皿……通通满满上尖,她一个小孩子家,看了只是喜欢。热闹,不过一阵子,四姐出了门,她就知道什么是空落落的感觉了……家庙里供着泛着黄的祖宗画像,每逢大节都要去拜祭。那画中的凤冠霞帔在浓郁的香气和尘气中,从小便让她觉得沉重。但是这样近的看着,精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她手拨了一下帽翅,颤巍巍的,叶儿上的『露』珠似的,真让人不忍再碰触一下……她觉得自己不能拥有这个,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谢谢母亲。”
杜氏一听,非常高兴。
“好好儿收着。以后,传给你的闺女啊媳『妇』的,也是个意思。旁的东西都有限,就是这个我得交待你一下,你留心收着。”她让人把凤冠霞帔收了,吩咐回头送到杏庐去,又说:“今儿下午云裳的师傅来家里量衣裳。听说最近有嫁娶的几家子,都是在云裳做,说是料子又好,样子又时新,满意的很。”
“漪儿的裙褂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陶家不晓得要什么样的婚礼?若是西式婚礼,恐怕还是得准备西式礼服,那个我就做不来了。”宛帔说。
“你自己替她准备的自然是最好的。西式礼服也预备下吧,我已经同黄公使的夫人提过,她说有相熟的朋友在法国,若是需要,选好了图样,把漪儿的尺寸寄过去,最多两个月,也就得了。或者去国际饭店,那里有个法国女人,叫什么来着,开的服装店,专门替各国的公使打理衣装的,请哪位公使夫人说一说,也是可以很快就得的。只是那样未必有法国来的精致——漪儿,你看呢?”杜氏说着自己的打算,问静漪。
静漪说:“还是不要麻烦黄夫人了吧。”她一听到黄公使,自然就是黄誉。想到黄誉,自然就想到黄珍妮。别说她对这婚礼根本没有什么期望,即便是有,她也不想同黄珍妮有任何联络。
“那也好。等着去法国女人那里做吧。”杜氏还是很高兴的张罗着。静漪的平静顺和让她觉得心里加倍的舒坦些。
然而静漪越平静,宛帔倒越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不妥当。
她在同静漪一起离开杜氏住处回杏庐的时候,走在路上,问静漪:“三太太今儿早上说,七小姐和八小姐若是定了亲,是不必等拿到大学文凭的。你是不是还坚持去读书?”
一早在杜氏这里,三太太便说了些话。静漪的婚事让三太太醋意大发,这是众所周知的。况且杜氏嘴上虽不说什么,却比她自己的所出的女儿出嫁时更用心的准备静漪的婚事,就让她又添几分不舒坦。
静漪知道三太太的话句句都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故此照常当做没有听到。
“娘,既然父亲都做主将我的学籍转回来了,我自然还是要再念几日的。”静漪扶着母亲,走上了一弯小桥。
桥下恰好一叶小舟驶过,在舟上捞着池塘里腐叶的花匠夫『妇』看到她们,忙行了个礼。
宛帔待那小舟行远,才说:“不如就在家中静心养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