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想起来,从那盘棋下完她回房,也没有再见过之忓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之忓的身影,也便罢了。
两人边走,边聊着这二三日不见的新鲜事儿,不时的笑着。
“……这园子也太大了。我那日回去,同父亲说,庆园像大观园。父亲和我开玩笑,说难道我的慧安是刘姥姥么?每次进来,都像是头一回。”慧安笑着说。
“现在记不住没关系,日后住进来,再记住也不迟。”静漪也笑。
慧安听她打趣,只是脸红。
静漪越发觉得她可亲。并不似别的女子,同她开一星半点玩笑,扭捏作态。也看得出来,慧安是倾慕之慎的。就是这一样,也让她觉得慧安好。
“这庆王府打从落成,怕是也没来过今晚这么多的客人。你瞅瞅,除了内宅,前面东、中、西三个院子全都派上用场了。上回孔伯母生辰,我随母亲去拜寿,还觉得他们家里铺排,轮到自家,真也就知道珍珠如土金如铁是个什么意思了。”静漪说着,停了脚步。
“怎么?”慧安正凝神听静漪说话,见她停了脚步,忙问。
静漪抬脚看了看——鞋子是簇新的,头回下地,皮子有些硬,磨脚……她小声的说:“哎哟,这叫我怎么撑一晚上呢?”
慧安说:“不如让秋薇给你另拿一双鞋来吧。”
秋薇说:“是,小姐。我这就回去拿的。”
“不用。不妨事。”静漪还在说着,秋薇已经跑了。静漪要叫住她,见她跑的快,就说:“这慌手慌脚的丫头,得知道等会儿去哪儿找我们啊。也不问问拿哪双?”
“在这里等等吧。省的你吃苦。”慧安笑道。看看这里,问道:“这是走到哪儿了?”
静漪说:“想和你去戏楼,走了西边。这儿是西花园呢。”
西花园里挂了彩灯,也有零星的客人借着灯光游园。今晚庆园夜不闭户,从西侧门出去,走不远便是赵家,也是门户大开,方便客人们往来。
慧安想到进来的时候,这几条街上布满军警,戒备森严,及至到了程家大门口,走进来,内里家丁的戒备,比外面还要密集,此间人力物力,就远非一句“珍珠如土金如铁”就说的过了。她轻声道:“为了这两日,府上真是也周全到了极处。”
“三哥是长子,娶的又是那样一位妻子。这已经是俭省的办法了。”静漪说,看着慧安,“到九哥,就凭咱们两家的交情,是不会亏待你的,定要大办起来的。你若实在不喜铺张,同上人们直说就是了。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
慧安一笑,低声对静漪说:“你是知道我的。”
“知道你什么?”静漪拉着她的手。慧安的手温软如绵,像她的『性』子。“知道你定会待我九哥好。”
“你好坏。再这么说,不依你……”慧安脸上烧的什么似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西园戏楼前,秋薇还没有来。
静漪就同慧安进了戏楼。在这里听戏的多是当家太太和老太太们,也有些旧派的少『奶』『奶』和姨太太。杜氏和宛帔此时都在这里陪客。静漪还没落着座儿,倒左一个右一个的问好。都是多时未见她的,她只得耐着『性』子一一问候,待差不多了,就该走了,倒把慧安笑了个直不起腰来,走出戏楼还在笑。
静漪无可奈何的说:“慧安姐姐,这比年三十儿磕头还要累。”
慧安笑着安慰她,说:“去跳舞,那边总不要鞠躬的吧。”
静漪听了,脸上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影闪过。
“你怕遇到他?”慧安问。
静漪摇头。
怕,是不怕的。
她们两人站在惜阴厅的门外,仆人将门帘打起,热闹喧哗的声音顿时有鼎沸之势。
“他是什么样的人?”慧安小声的问。
静漪几乎是第一眼便立即看到了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慧安形容“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正在同远遥跳舞,以极快的舞步,旋转着——每一对舞者,都像是从空中旋转着急速落下来、落到水面上还在旋转的樱花……让人目眩,也让人忽然间就被这美感弄的激动起来。
静漪攥紧了慧安的手。
“就是他?”慧安也看到了陶骧。见静漪点头,她低低的“哦”了一声。
静漪不知道这意味着赞叹还是什么……但是陶骧那个人,如果不认识他,大概是会被他的样子『迷』『惑』的。她拉着慧安的手,一路走,一路同人微笑,朝着三哥他们那里去,却没见三嫂和表姐们。一问才知是到后面换礼服去了,她问:“那九哥呢?”
“老九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恐怕是找地方休息去了。”金碧全笑着说。
静漪回头看了看慧安,慧安转开脸。
“十小姐!”静漪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来一看,认出是黄珍妮。
“密斯黄,好久不见。”静漪说。
黄珍妮拿了两杯香槟来,微笑着,递给静漪一杯。
静漪接了。
黄珍妮面『色』绯红,一脸薄汗,亮晶晶的眼睛只管看着她。
站在静漪身后的孔远遒看到黄珍妮,皱了下眉。慧全对他摇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黄珍妮却像挑衅似的,故意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举高些,似是让他们看清楚,对着静漪笑道:“十小姐,我酒后无德,上次多有冒犯,惹十小姐生气了。这一杯酒,是我特地来跟十小姐赔罪的。”
她说着,已经将手中这杯酒喝了下去,对静漪一亮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