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一把拉过她的手,用手帕缠住她的手指,紧紧地系上。
静漪解开领口,将颈上戴的那枚玉坠取了下来。攥了一会儿,拉过他的手,将玉坠放在他手心里。
玉坠还带着她的体温。
“给囡囡……给囡囡……”她重复着这句话,放了手。
跌跌撞撞地,她走出了这间冷屋子。
外面有重重的黑影,迫不及待地向她围拢过来,让她头晕目眩。分明有人在叫她,她点头应着,一时之间却有些糊涂,简直不知此时自己身处何方……她扶着围栏走着,竹林前方的空地上,是如霜般的月光……有颤巍巍的黑影踏碎了那月光,清楚地叫着“静漪”。
静漪站下。
她终于看清空地上来的人,顿时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她细细地叫了声“姑奶奶”——陶因泽拄着拐杖,由董妈搀着,伸手过来握住了静漪的手。
静漪经过这一整天已经身心俱疲。责骂、惊吓和苦痛,她都承受过来了,此时姑奶奶温暖的手却让她觉得有千斤之重……她简直要在这重量之下低下去了,直到伏在地上。
静漪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哭。
陶因泽眼中分明也有泪。她举起手中的龙头拐杖,一边骂着坏丫头,一边就朝静漪身上打过去……静漪没有躲闪,可陶因泽的拐杖就在要打到她身上时,却拐了个弯,照着陶骧便去了。狠狠地抽在陶骧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董妈怕她伤身,急忙劝阻。
陶骧要扶她,她也不让。
她忍了泪,喘息半晌,将静漪扶了起来,又看静漪半晌,说:“漪儿,到今时今日,姑奶奶是没有法子的了。”
“姑奶奶……”静漪摇头,“漪儿对不住姑奶奶……漪儿这就走了……”
陶因泽怔了似的,看着静漪,咬牙点头。
陶骧怕她撑不住,也不说什么,过来便将她背了起来。陶因泽抬手垂着陶骧的肩膀让他放下自己,陶骧不管不顾,出了门将她送上车,打发人送她回去。
陶因泽终究也是八旬老人,经不得这般动情动怒,只好由着陶骧安排。
静漪出来,才看到张妈也在外头等着。
“少奶奶,”张妈过来给静漪送了斗篷,“回去吧,囡囡等少奶奶哄着睡觉呢。”
静漪抓住张妈的手,也不看她,说:“回去……你回去吧,张妈。囡囡……不用我哄,也能睡安稳了。”
“少奶奶……”张妈呆住。她有些发慌地转向陶骧。“少爷,少奶奶,这……”
静漪回转身来,对着陶骧,说:“我这就走。走之前,我想再去趟萱瑞堂。老人家今日受惊是因为我。我不提此事让她伤心,总该给她磕个头。”
陶骧点了头。她好像是在暗夜中前行的人,几番挣扎之后看到了亮光。他吩咐轿夫过来,静漪却没有上轿。于是他陪着她,步行去了萱瑞堂。
静漪无声无息地走在最前头,陶骧走在了她身后。
在萱瑞堂的大院里,停了好几顶小轿,她知道这都是谁的。也正如她第一晚到了陶家,此时萱瑞堂里,陶家的女人们,是除了陶夫人,也应都在的。她知道不过是一帘之隔,她们都在等着她……她走到了正房门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她磕了三个头。
“七少奶奶。”陈妈站在她身边,伸手想要扶她。
她没起来,轻声说:“奶奶,姑奶奶,姨奶奶,姑姑……静漪不孝,从此往后不能侍奉左右。诸位长辈几年来疼爱静漪,此恩此情,唯有日后再报。静漪最后再请求诸位长辈,念在囡囡年幼,多加关爱。”
她又磕了三个头。这一次,良久伏地不起。
帘子动了,她从移动的光影中看到裙摆闪动。
她泪眼模糊间,只觉得有双温暖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虽然只是瞬间,这手上的温暖却足以传遍全身。
老人家没有说话,帘子随即再一扇动,重重落下。
她起了身,退到台阶前,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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