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点头。
外祖父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但是那份清高倔强,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老人家想来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不肯。在他来说,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做亡国奴……他宁可与老妻守在天津,也不肯随难民潮逃离。
“都是我,照牧之和九哥的意思,应该及早派人将老人家接出城。可我怕他们年岁已高,万一惊吓了,有个不好……”静漪犹豫。她都做好了亲自去一趟的准备。但陶骧和之慎都强烈反对。她想冒险进入敌占区,在他们来说,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她成行的。静漪望着父亲,“您看呢?”
“我听之慎说了。”程世运点头道,“之慎派人去接老爷子,被拒之门外。”
静漪心想,他们都料到必然是这个结果。
眼下她更担心的是,仗打起来了,突破封锁线不是不能,而是如何能让外祖父心甘情愿地撤离,还有如何将冯家那一大家子人都顺利接过来……她这些日子,想到便会冒冷汗。陶骧让她放心,到时候他必然能想办法将外祖父转移到安全区域。但她其实是不能放心的。就像她嘴上对他说她根本没时间担心他的安危,事实上恰恰相反,日夜寝食难安。
“之慎同你三哥说,让你三哥在天津的特派机构先将人保护起来。”程世运说。
静漪心听到这,不禁心里略宽松些,但见父亲反而皱了眉,忙问道:“怎么?”
“老爷子很警觉。”程世运将喝了口茶。
静漪呆了下。听父亲将情况简单一说,才明白过来。外祖父在天津虽深居简出,以其身份地位,仍是举足轻重的。日本人需要德高望重的中国人的支持,自然就会寻找合适的人选,实现其所谓的日中`共荣……登门拜访的日本人和汉奸被外祖父赶了出去。老爷子放出话去,要杀头也可,做汉奸绝无可能。与他一般有气节的人士接二连三地受到暗·杀威胁,他也数次遭到袭击都幸免于难,这也没有令他退缩。不过老爷子是何等聪明人,联系前番程家兄弟和陶骧派人游说他的事,便明白自己是被他们暗中保护着的。老爷子倔强,不但婉言拒绝,还坚决不走,打定主意以身殉国了……之忱接到密报,同父亲商议,要父亲定夺,到不得已时,是否可对冯老爷子采取非常措施。
静漪听了这一着急当然非同小可。
她忍不住攥了父亲的衣袖,说:“父亲,姥爷和姥姥都已耄耋之年,若采取非常措施,也当慎重行事……父亲,我想亲自去一趟。”
程世运望着女儿,目光温和。他本以为在这里会看到女儿穿着医生袍的模样。但此时她虽身着便装,仍不失干练果决。只是在动了真情时,也未免有点乱了方寸。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转瞬即逝——静漪这样子,真像她母亲;这种柔中带刚的气质,就更像……他说:“你三哥说是让我定夺,哪里给我定夺的时间了?等他告诉我的时候,人都已经给他下令接出了天津城。”
静漪立即问道:“那……那姥爷现在……”
程世运说:“为安全起见他们从陆路南下。老爷子尚且安好,老太太却病了。护送的人不敢大意,在徐州入院医治。我来,就是同你说这个。我马上得赶过去。”
“父亲,我也去。”静漪说。
程世运有一会儿没有说话。
静漪的反应非常迅速,完全没有任何犹豫。
“你把这里的事妥善安排一下,我们即刻便动身。车票已经买好。”程世运说。
静漪点头。
程世运握了文明棍,敲敲地面,站了起来。
静漪忽觉得父亲的身子是晃了晃,忙扶住他,问道:“父亲,您哪里不舒坦吗?”
程世运摆手道:“我好的很。我在车上等你。”
“父亲,”静漪还是搀扶着父亲走出门,看到林之忓等在外头,见门一开立即迎上来。她对之忓点点头,待之忓紧跟着父亲走的远了,她才折回去。将小梅叫过来交待一番,又将能够立即处理的文件都处理好,拨几通电·话,将事情安排给合适的人负责……这一阵忙碌有条不紊。待她离开时,又叮嘱小梅几句,才匆匆离去。
距离火车开车的时间还早,静漪赶回去与陶夫人和遂心道别。因为事先打过电·话回来,陶夫人已经让人给静漪收拾好了一个小皮箱,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遂心也格外乖巧,默默地跟着祖母,看着外祖父和母亲上了车,才忽然问道:“妈妈,你去了,能见着爸爸吗?”
静漪扶着车窗,望了遂心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忽的一阵鼻尖发酸,正不知该如何回答,身旁父亲替她道:“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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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大家:
先说一句新年快乐。
再补一句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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