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照华见实在是推不过,所以也没说二话,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了。常子辉站起身子,他似乎被吉照华一说心也松了下来,他系着黑色的毛氅,已经年过四十的他虽然仍有一股沉稳刚毅,可是更多的却是一种疲倦和沧桑。
“你还记得毒蛇么?”常子辉手里拿着长笛,随意在手里打了一个圈“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他的妻子,师承紫岚大家苏红姑,而苏红姑最得意的箫技,便是轻扬悠远的玉玲珑,常子辉也是多年浸淫箫技,也算的上是其中魁首。吉照华听得常子辉问,双眉几乎扭聚在了一起,他低声道“此等奸妄小人,大帅提他干什么?若是他日擒获了此人,恐怕也就是送去紫岚凌迟的命。”说罢,吉照华轻轻摇了摇头。
而常子辉就像是没听见一样,缓缓的吹奏起来,淡淡的箫音从弱变强,从那种悲恸变成了清刚,就像是无数兵戈相交一样,让军中的士卒一听就是有种熟悉的感觉。常子辉任宣大总督多年,手下都是习惯了听他的箫声,所有人都是觉得,有大帅在这里,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所以该巡逻的继续巡逻,该休息的熄了灯好好的睡上一觉。
吉照华立在他的身后,面色阴晴不定,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似乎在犹豫踌躇,终于开口道“大帅,有句话属下不知该不该讲。”
常子辉慢慢转过身子,淡淡笑道“你说。”
“大帅,如今的情势,您也清楚。我十五万大军何不退守回去,任公爷和北满诸部落厮杀,饶是公爷二十五万大军纵横天下,恐怕也是双方两败俱伤。公爷对您的宣大总督之位早就有了想法,此时拥兵自重,保住了手上兵力,就保住了权势和性命。而且,如今大争之世,龙蛇混杂争霸,公爷有了这十五万大军,未必也不能成就一方霸业!”吉照华站在风雪里,他的身后是淡淡的金黄色的光。“大帅,公爷明显是要那个慕容尘接替您的位置,他何德何等!”
常子辉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眼,他的手,全在那支长箫上,当吉照华说完后,他也只是轻轻道“现在军中很多人都有你这种想法吧,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对公爷的不满。”这个男人抬起头,注视着他,着他最得意的下属,他曾经将吉照华当做儿子一样待。可是今天,他发现他错了。原来所谓的大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况且有时候,也不是大势的问题。
常子辉锐利的目光盯着吉照华,后者沉默以待,甚至没有跪下。就这样,常子辉终于叹了口气,声音沙哑的厉害“我宁国之军队,能够和晋阳一样战无不胜,靠的只有一样。”
吉照华着他,眼里的火焰终于黯淡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常帅要说什么。果然,他的大帅沉声喝道“就是靠的军纪!当年我宁国立国,就是因为我等军人,就是纯粹的军人,干干净净的军人。我们不需要有别的想法,我们只服从命令!”常子辉着那个年轻人,神色俱厉,可当他着吉照华苍白倔强的脸,着那黯淡的眼神,却又忍不住声音放缓“我老了。真的,我常子辉真的老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老兵罢了。若是从前,喝下一碗酒,我就拿着刀去问公爷为什么,如果不给我一个像样的理由,我大不了带兵去紫岚,面见圣上,求陛下给我一个说法。可是我现在真的老了,我也累了,我习惯在马场那里的草屋里,每天书,吹吹箫。”
吉照华一脸的不忿,他抬起头着常子辉,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大帅!因为他的大帅,在所有人的印象里,是那种狩猎擒虎,张弓射鹰的好汉子,即使深居简出,和所有人一样活在军队里,和他们的士兵们一起哭一起笑的一代名将!可现在,他却说他老了!?
“当一个军人,最怕的不是死亡。”常子辉有些伤感“而是老去。”他挺直了身躯,如不朽的雕像,一动不动。“这些话不准再说了,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寂雪阁此时已经全面发动,斩杀威胁这个国家的一切因素。”常子辉目光盯着前方,那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他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可是这一次,他手中的念珠没有动。因为大家都知道,当他心里盘算什么的时候,手上就会拨弄着这把念珠。
他了眼吉照华。这个年轻人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一下。